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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太子午間沒來崇文館,昨日新做的槐花糕,姜蕙另還遣人往東宮送了一份。煜兒則是太子的嫡長子,兩歲有餘,他一出生便沒了母親,皇帝和太子都對他十分寵愛。
姜蕙眼睛亮起來,小聲和他咬耳朵:「太子哥哥,你的那份我多加了兩勺冰糖。」
太子輕咳一聲,沖她點點頭,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了。
番外 碧野朱橋當日事2
九月,秋闈放榜,陳淵成為了大周立朝以來最年輕的解元,年僅十四歲。
安國公府大開門庭,廣設宴席,到暮色將合的時候,姜蕙才得以跟著承平長公主登上回府的馬車。
陳淵騎著馬在外頭護送,一路送到公主府,承平長公主請他進府略坐一坐。
等進到府里,丫頭婆子適時退下,留姜蕙同安國世子兩個說說話。
門窗都大大開著,晚風送進一室桂花香,花廳壁桌上擺著青釉美人觚,其上錯落插著幾朵瑤台玉鳳。
姜蕙伸手點一點瑤台玉鳳雪白細長的花瓣,這才打開陳淵帶來的木盒,裡頭林林總總裝了好些東西,頭上戴的、手上玩的,還有禹州那邊正時興的話本子,應有盡有。
她翻到最後面,卻摸出一塊被絲綢嚴密包裹著的玉珏來。
「這是什麼?」姜蕙解開綢緞,將環形的玉珏拿起來仔細瞧了瞧。
玉珏通體呈乳白色,觸手溫潤,玉質清透,中間用紅繩串著,左右兩邊分別刻了小字。
姜蕙拿指尖摩挲過微微凸起的字跡,疑惑道:「羨魚,紈蘭?」
陳淵笑看著她,解釋道:「父親說中了舉,要提前給我取字,方便會友交遊。羨魚就是我的字。」
「羨魚……」姜蕙抬起眼睛看他一眼,輕聲道,「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好字。」
「羨魚」既然是陳淵的字,那這「紈蘭」自然不難猜。
姜蕙問他:「上回我說不喜歡芄蘭,你回去就想的是這個?」
「郡主不喜歡嗎?」陳淵欲要將玉珏取回去,「那我回去重新想一想。」
「沒有,就這個吧。」姜蕙阻止陳淵的動作,將玉珏重新用絲綢包好,放進木盒裡。
其實她倒沒有特別喜歡,也沒有特別討厭,但是看陳淵如此熱衷於給她取字,他們又有婚約在身,若是一味拒絕,傷了他的心也不好。
又說了幾句話,陳淵起身告辭。他們雖是未婚的小夫妻,且門窗大開著、丫頭婆子都守在外頭,但畢竟天色漸暗,還是不好單獨多待。
姜蕙將他送到花廳外,揮手道:「陳羨魚,明日再見。」
天邊最後一絲霞光消散,夜色逐漸洇過整個承平長公主府,廊下燈籠微微搖曳,投下暖黃的燭光。
那塊刻著小字的玉珏被裝進木盒,鎖進了酸枝木雕玉蘭花的妝檯下。
這是它第一次見到這個美麗的姑娘。
它第二次見到她的時候,坐在妝檯前的姑娘又長大了一些,正由丫鬟梳著一頭長髮。
有人端著擺滿釵環笄簪的漆盤過來,笑著同她道:「郡主,外頭來參加笄禮的賓客都到了,皇后娘娘也來了。」
「嗯。」
輕輕一聲回應,它便被一雙纖長的手拿起來,懸在了紅色月華裙腰間。
它在那一日見過許多人,早上陪著她宴請賓客,傍晚又陪著她去校場射獵,看著她肆意歡笑,似乎要在及笄這一日,同什麼告別。
它第三次被拿出來的時候,亭亭玉立的少女依舊坐在妝檯前。她換了素色的衣裳,捏著它輕輕摩挲一遍,眸光平靜。
「陳羨魚……」
它聽到她低聲喚了一個名字,旋即,它便從空中墜落,墜在硬邦邦的地上,四分五裂。
一粒細小而微不可見的碎片從地上迸起,飛落在桌上,落到明黃的詔書旁。
它剩餘的部分則被包裹進最開始那片絲綢里,靜靜沉入池塘底的淤泥中。
它知道,它再也見不到這個姑娘了。
番外 肯愛千金輕一笑1
我十六歲時,第一次有了喜歡的男子。他同上京的王孫貴族不一樣,同春闈榜下的年輕士子也不一樣。如果非要說同誰相似,或許是同爹爹。
我不是說他與爹爹相貌相似,也不是說他們性子相似,只是,他看我,總是像在看一個妹妹或者一個晚輩,那雙帶著郁色的眼睛裡充斥著的是包容和寵溺,但不是我想看的東西。
我是在江南遇見他的。
爹爹白日裡睡著的時候越來越多,阿娘便做主在江南停留一段時日,待爹爹病情稍緩再動身。
於是我們在江南住了下來。
我還記得那座三進院子的位置。徐州,淮安縣,西城,浚儀街,折柳巷,門前有一棵石榴樹的那戶。
那時候春色已深,柳樹飄搖,我跟著盛公公去抓藥,回來的時候,便看見他一個人立在河邊,吹一片柳葉。
調子應該是很好聽的,但我不記得了,只知道聽著有些悵惘,有些難受。我不喜歡難受,但我喜歡聽他吹這曲子。
我問他,這位公子,這是什麼曲子?
他似乎沒想到會被問這個問題,愣了一下才回答說,此夜曲中聞折柳,便叫折柳吧。
這裡是折柳巷,他在吹折柳曲,真有緣啊。
我說,這是公子自己作的曲子?
不等他回答,我又將李太白的《春夜洛城聞笛》念了一遍,然後問他,曲中是思鄉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