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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蕙有些詫異,她不過一說,皇帝陛下就想了這麼多,而且,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會對這種內容有些排斥。
蕭晟說著說著,又喃喃道:「不過,這裡面的度還要重新把握,不是一年兩年的事……」
他將書冊遞迴給姜蕙,吩咐盛安道:「召何丞相、曹僕射、戚侍中、金尚書、徐尚書、顧司丞、沈侍讀……入宮覲見。」
姜蕙便知皇帝陛下有要事要忙,正準備恭送皇帝,卻見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回頭對姜蕙道:「古有班婕妤善詩賦,今有盧氏擅筆墨,不過,不好直接將她晉到婕妤位上……便晉為婉儀吧。」
說完,匆匆離開了鳳儀宮。
皇帝金口一開,盧氏便從正六品才人位一躍到了從四品的婉儀位份上,直接跳過了中間的貴人位和嬪位,成為了姜蕙之外,宮中后妃第三人。
若非她家世不俗,又是因才華而晉位,恐怕前朝御史已經將皇帝噴了個狗血淋頭。
棠梨宮,漱玉軒。
送走了前來宣旨的安景公公,也不去看侍奉宮人們臉上遮不住的喜色,盧婉儀由鹿芩扶著回到正屋,坐到書案前,緩緩嘆了一口氣。
鹿芩知道自家主子心裡頭在想什麼,她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勸慰道:「主子,事已至此,想再多也無用,至少,那起子看菜下碟的不會再瞧不起漱玉軒了。」
「我知道。」盧婉儀看向書案上那幅畫了一半的畫,畫的是漱玉軒窗外的景色,只是右下角有很明顯一個墨點,這是她在方才安景突然過來宣旨時不小心抖落的。
「我原本以為,此事最多是皇后娘娘將我晉至貴人位上,如此,既不算打眼,也能殺殺那些宮人的威風,可是沒想到竟然是晉為婉儀。」她皺起眉頭,思量半晌,繼續道,「即便我寫得再好,陛下也不至於有此舉動,恐怕這書正好撞上什麼了……」
鹿芩聞言,靜靜道:「可是主子您喜歡寫這個,即便如此,再來一次讓您選,您也不會拒絕皇后娘娘的。」
盧婉儀聽得此話,眉頭舒展開,笑道:「說的也是。」
鹿芩便悄悄鬆了口氣,晉到婉儀,一定入了陛下的眼,還以為自家主子會因這個而抗拒。
盧婉儀將書案上畫毀了的畫捲起來,遞給鹿芩,重新又鋪開一張白宣,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淡然:「往後的日子,便由不得我躲在漱玉軒了。」
皇后娘娘暫時算是她的依靠,德妃娘娘或許不足為懼,和妃娘娘同她並無利益之爭,但是再往下的怡嬪、薛嬪、端才人……
她們對她這個突然冒出頭的婉儀,必然有些想法。而此種情狀,已經容不下她不爭了。
外頭珠簾輕響,另一個大宮女鹿蒿進來,對盧婉儀福身一禮,恭敬道:「主子,方才宮掖司遣人送來了一斛藍銅並幾盒礦料,說是知道主子您愛畫,特意送來的。」
作畫需要許多顏料,比如青色,便以青金石磨成的粉末最為珍貴,但青金石少見,多以藍銅替代。這宮掖司的人,恐怕甫一聽到她被封為婉儀,就準備好送禮之物了,生怕她因之前的怠慢而怪罪。
「知道了,拿幾吊錢賞了吧。」盧婉儀微微頷首,並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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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年兒因風寒侵體再次臥病,林太醫前來探脈,身後拎著藥箱的卻不是平常跟在他身後的小太監,而是一位看著不過弱冠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相貌堂堂,自有一股讀書人的氣質,看打扮,也不是太監,更像是太醫院新來的小太醫,能被林太醫帶在身後,或許已被他看重甚至收為了徒弟。
見姜蕙的目光在身後人身上掃了一眼,林太醫忙道:「啟稟皇后娘娘,這是新進太醫院的嚴太醫,最近分到微臣手下熟悉宮中諸事。」
被他提到的嚴太醫上前一步,再次朝姜蕙行了拜禮,聲音溫潤:「微臣嚴眠風拜見皇后娘娘。」
「嚴太醫起來吧。」姜蕙頷首,轉身對林太醫道,「年兒今日一早有些發熱,林太醫快去看看。」
「是。」林太醫拱了拱手,從嚴太醫手中接過藥箱,跟著姜蕙轉過明堂往內室去。
秋葵留在後頭,示意山楂為嚴太醫奉茶,笑道:「嚴太醫請喝茶。」
「多謝姑娘。」嚴太醫回禮,神色自若地坐在待客的圈椅上,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青釉折腹杯里泡的是雨前龍井,用的水是夏日晨間荷葉上的清露,喝起來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只不過,這一壺茶的露水,是隔了幾日的陳水。
嚴太醫舉止合儀,品茶時眉峰微動,隨即恢復了尋常面色。
秋葵不動聲色打量他幾眼,悄悄退了出去。
待兩位太醫走後,秋葵輕聲對姜蕙道:「主子,那嚴太醫出身應當不錯,舉手投足,不似尋常門戶。」
姜蕙輕輕「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秋葵便繼續道:「若不是尋常門戶,這般出身應當走科舉取士的路子,即便醉心岐黃之術,也不會當做正途,嚴太醫……卻是因何進了太醫院?」
「世家之中,並未有嚴姓,能進宮做太醫,想來也不敢在家世上犯下欺君之罪。他一個新進太醫院的小太醫能被林太醫這位馬上升為院判的人帶著,必然有其過人之處。」姜蕙平靜如常,淡淡道,「遣慶豐看著點吧,若無其他事情,便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