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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輩子跟著我,就沒有自己的事要做嗎?
他笑著說,我很早就同父親說,此生無意科舉,我想要想明白一些問題。太陽為何自東邊升起,水車為何能灌溉大地,道觀里的丹藥為何有時會升騰炸裂,天是不是圓的,地是不是方的?還有……
還有?
還有……姑娘是不是能給我一個機會。他這樣說道。
我沒有立即回答他,嚴肅著臉問出最後一個問題:我以後說不定是要養面首的,你能接受嗎?
他繃著臉望著我,有點委屈,有點生氣,又有點茫然。
最後,他艱難地點了點頭,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道,我試試。
我笑得驚飛了朝霞,半晌才對他勾了勾手指,那你先跟著我吧,我須考察一段時日。
他驀然笑起來,將揣在懷裡的桂花糕拿出來遞給我,說,餓了嗎?石磨坊的桂花糕,不膩。
阿兄,見字如晤。
你別急,我正物色一個呢。
他姓戚,名群,字越澤,年十九,是戚侍中的嫡次孫。
番外 一枕黃粱赴驚鴻1
「殿下,您醒了嗎?」
天光初破,檐鈴被風吹出低沉的嗡響,廊下的宮燈打著旋兒搖晃,有雪闖進來,洇濕了小半遊廊。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香料味在鼻尖逡巡,蕭晟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是雪中春信,還夾雜著些許藥味。
他隨即又意識到,這裡不對勁。
不論是帳子外頭稱呼他為「殿下」的盛安,鼻尖帶著淡淡梅香的雪中春信,還是晨間思維清晰、行動自如的他自己,都不對勁。
他伸手覆住雙眼,指尖划過滾燙的額頭,停頓片刻,應聲道:「嗯。」
於是帳子被撩開,蕭晟見到了年輕時候的盛安。
他似乎許久沒能睡好,眼下青黑,見蕭晟神智清醒,喜色覆面,回身吩咐安景幾句,又扶著蕭晟倚靠在床榻上,拿溫熱的絹帕為他擦臉。
他這邊梳洗完畢,外間隱約有請安聲錯落響起,踏進來一位衣袍素淡、長相端麗的女子。
珹王妃,王氏。
蕭晟看她一眼,忽地垂下眼睫,低低咳嗽幾聲。
「殿下!」珹王妃疾步過來,為他拍撫肩背,然後坐在床沿拿手背試了試蕭晟額頭的溫度,柔聲道,「殿下醒了就好,先喝些小米粥暖暖胃再吃藥。母妃和妧兒那裡殿下不必憂心,只管養病就是。」
又說:「昨日陛下還遣了御醫來看過,殿下既醒了,妾待會兒就打發人去宮中遞消息。」
「陛下?」蕭晟微微一愣。
珹王妃垂眸,輕聲道:「殿下八月間忽然生了這樣一場怪病,時常昏沉著神智不清,可能還不知道,今年秋狩因連續的大雨推遲了些日子,十月底才結束,秋狩過後,父皇偶感風寒,一時卻沒能大好,反而越加嚴重,便傳位於太子,自己做了太上皇。」
「父皇他……?」蕭晟臉上適時露出憂色。
珹王妃便道:「父皇無事,如今住在忘憂宮頤養天年,殿下您能醒來,父皇知道了,想必也是高興的。」
「好。」蕭晟點點頭,「這段時日辛苦王妃照顧府里了。」
「這都是妾應當做的。」珹王妃搖搖頭,為蕭晟掖好被角,又親自服侍著他喝完小米粥和湯藥,才帶著人退出去,留他好好歇息。
盛安這時才低低道:「殿下,您忽然生病……奴婢自作主張,按兵不動,沒想到……」
蕭晟捂著手巾咳嗽幾聲,待平復後才道:「無事,這怪不得你。」
他喝完盛安遞來的溫水,輕聲問道:「我生的什麼病?」
盛安立即道:「一開始像是傷寒,但後來您就神智混沌起來,李太醫說,您似乎終日陷在夢境中,醒不過來。」
「夢境……」蕭晟呢喃一句,不再詢問,轉而道,「快過年了嗎?」
盛安應了聲是,小聲道:「再有兩日便是除夕了。」
他看了眼蕭晟平靜的神色,踟躕片刻,接著道:「安寧郡主同安國世子已經於十一月完婚了。」
說完,他屏息凝神,低下頭去。
風打在關得嚴嚴實實的門窗上,敲擊出斷斷續續的聲響,雪中春信的味道在炭盆的烘烤中彌散,像是一把濕淋淋的雪。
盛安聽到自家主子沉靜地應了一聲「我知道了」,忍不住悄悄覷他一眼,不意竟見到蕭晟臉上隱約顯露的微末笑意。
他道:「我既醒了,準備準備,午後進宮去給父皇和皇兄請安。」
番外 一枕黃粱赴驚鴻2
珹王蕭晟大病未愈,仍然撐著身子進宮請安,臨走的時候,自然又被囑咐了許多保重身體的話。
第二日,許多人便過來珹王府探望。
岐王、晉王、其餘的宗室子弟或者官家子弟……自然,也包括安國世子陳羨魚。
他是同新婚的安寧郡主一道來的。
因在年節上,大家都穿得喜慶,安寧郡主綰著婦人頭髮,穿一身銀白色撞朱紅色的十二破留仙裙,領口袖口滾著雪白的狐狸毛邊,坐在一旁同陪客的珹王妃敘話。
「本王這一病,倒是沒能參加你們二人的喜宴。」蕭晟倚靠在床榻上,對坐在身邊的陳羨魚道。
「殿下身子要緊,這哪裡是能預料到的。」陳羨魚說完這一句,偏頭看了安寧郡主一眼,見其唇邊帶笑,並無不適的樣子,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