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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查了那鋪子,在上京城開了有十幾年了,因兩夫妻的獨女遠嫁梁州,他們決定跟著女兒一同去梁州生活,所以要賣掉這鋪子。而那袋有問題的糯米粉,卻是早前有人付了銀子寄賣的,還囑託說要賣給一個姓馬的人。鋪子主人說了寄賣之人的相貌,沒什麼特色,恐怕難以尋找。
「奴婢又審問了馬太監為何突然換到那家鋪子採買,據他所言,是因為曾經聽到另一個採辦太監跟人聊天時說到了這家鋪子。奴婢細查過後發現,消息是從宮掖司一個叫小林子的小太監嘴裡透露出來的,已經用過刑了,卻是嘴硬不肯交代,但他是南寧人,與石才人是同鄉,往常常常幫存菊堂賣些繡品。」
羅運來說完了長長的一串話,垂下頭去,等待皇帝陛下示下。
「石才人?」皇帝正拿著筆親自寫一份詔書,聞言眉頭微皺。
若是毒下在糯米粉里,那粉又是給到柳氏手上,原本專門教導懷慶公主同二公主做雲片糕的,那就是衝著他來的。
這是察覺到了皇后動手的意圖,趁機渾水摸魚?
旁邊盛安立即道:「陛下,是太后娘娘曾經賜下的那位人事宮女。」
「送去慎刑司,若是背後沒有其他人,直接賜鴆酒。」皇帝聲音平靜。
「是。」羅運來應了一聲,見皇帝陛下再無其他吩咐,從地上爬起來,輕手輕腳退出了兩儀殿。
殿內重新靜下來,半晌,皇帝將筆擱在碧玉筆架上,對盛安道:「請左右丞相入宮。」
建昭四年六月十八,萬壽節後第一日,皇帝下旨廢后。
他是大周立朝以來第一位廢后的皇帝。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皇后王氏,懷執怨懟,敢悖天常,奸勾外族,殘傷性命,不知覆露之恩,有負宗祀之義,即令正其刑典,遇赦不赦,誅九族,刑斬。
太極殿,文武大臣默然不語,顯然早就知道了皇帝陛下的廢后之意,如此謀逆罪名,更沒有哪個敢上前反駁。
姜蕙在瑤華宮聽慶豐重複聽到的詔書原文,神色並不如何激動。
她捂著脖子從床上坐起身來,輕聲道:「藤黃放回去了嗎?」
慶豐立時道:「主子,已經放回原處了。」
藤黃與魚腸匕首,都是她以防萬一的東西。
「好。」姜蕙輕輕吐出一口氣,吩咐道,「秋葵,約束著瑤華宮眾人,有生事的,不要留著,直接送回內使司。」
「是,奴婢省得。」秋葵應諾。
姜蕙停頓半晌,又問:「懷慶公主如何了?」
秋葵低聲道:」聽聞懷慶公主生了病,近日時常夢魘,陛下遣了德妃娘娘暫居忘憂宮照顧。」
「德妃?」姜蕙呢喃一句,微微點頭。
懷慶公主素來愛往廣陽宮跑,如今驟然失去母親,又難以接受自己母親謀害父親的事實,遣德妃去照顧,確實算最好的安排了。
秋葵為姜蕙打著扇,繼續道:「二公主被陛下送去了槿蘭苑怡嬪那裡,二皇子暫時還住在鳳儀宮,陛下已令宮掖司修整衍慶宮,想來是要讓二皇子提前搬過去了。」
姜蕙微微頷首,正要說些什麼,外頭山楂進來道:「主子,陛下御駕往這邊來了。」
皇帝是帶著鳳印和中宮箋表過來的。
這兩樣東西被分別裝在朱漆雕鳳的紅木盒子裡,靜靜躺在托盤上,被盛安奉到了姜蕙面前。
蕭晟依然坐在床榻邊,笑著對姜蕙道:「蕙兒且先用著,再過段時日,朕讓司天監挑個良辰吉日,迎你做朕的皇后。」
「迎?」姜蕙微微一愣。
若是新立她做皇后,只需補一場封后大典就是,用不著用到「迎」這個字。
「是啊。」蕭晟替她將碎發別在耳後,低聲道,「朕已想好了,到時候令左丞相為正使,睿王為副使,太常寺卿宣旨,然後蕙兒坐著重翟車,同朕往太廟祭天,之後重新自朝陽門入宮,同朕在紫極殿行正禮,賜宴群臣,到戌時再歸置鳳儀宮。」
正使副使、重翟車、賜宴群臣……乍一聽,倒像是重新大婚一次了。
雖然姜蕙並不是謹遵禮制的人,這時也不得不道:「陛下,這有些不合規矩。」
「什麼規矩?」蕭晟卻笑道,「太祖難道還能管兒孫婚事?朕的規矩就是規矩。」
皇帝為她著想,話又說到這個程度,姜蕙自然不會不知好歹,因而她對皇帝露出淺淺的笑容,輕聲道:「好。」
第126章 惘然
「阿娘!」
人定時分,早已安靜下來的殿內突然傳出一聲驚懼的叫喊。「阿娘」本是世上最溫暖的兩個字,可這一道,卻蘊含著極深的苦痛與迷茫。
守夜的宮人不敢慢怠,連忙點起燭火,撩開帳子前去服侍。
夏蟬疾步行到床邊,將懷慶公主抱在懷裡,輕輕拍撫她的肩背,嘴裡哼著溫柔的民間小調:「二月杏花開,阿妹你莫摘,三月桃花來,阿哥送入懷……」
七歲上的女孩漸漸從夢魘中醒來,她趴在夏蟬懷裡許久,才啞著嗓子道:「本宮沒事了。」
夏蟬接過旁邊小宮女遞來的浸了溫水的絹帕,輕輕為懷慶公主擦了擦臉,柔聲道:「德妃娘娘安寢前為您做了安神湯,現下還溫著,公主先用一碗吧。」
懷慶公主點點頭,乖乖地喝完了夏蟬一勺一勺送來的湯藥,又雙手捧著裝著青鹽水的瓷盅漱了口,才被伺候著重新躺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