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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響近在耳邊,顯得那些一起一伏的蟬鳴和外頭幾個孩子抽打陀螺的聲音遠遠的,聽不真切。
倏然,一聲尖叫劈開這閒適的午後,姜蕙驀然站起身來,提著裙角往庭中跑去——那是石榴的聲音,能讓她如此驚惶的,只能同年兒和華陽有關。
距離並不遠,姜蕙很快就到了,石榴已經將年兒抱到懷裡,正要往屋裡過來。姜蕙的目光停在白著一張臉昏睡著的年兒身上,冷著聲音道:「抱到暖閣榻上,速去請林太醫。」
華陽的嚎哭聲在母親到來後漸漸停止了,她拉著姜蕙的裙角,斷斷續續抽噎著「哥哥」兩個字。懷慶公主手中還拿著抽陀螺的牛筋鞭子,此時手足無措地望著姜蕙,出聲道:「昭娘娘,烺弟弟不知怎麼就突然暈過去了。」
姜蕙勉強對她笑了一下,吩咐秋葵道:」送懷慶公主回去。」
便抱著華陽回到屋子裡,疾步行到榻前,卻見方才還昏睡著的年兒已經醒了,略垂著頭不敢看母親的眼睛。
姜蕙腳步一頓,將華陽放下,坐到榻邊,柔聲道:「年兒怎麼了?」
年兒抬起頭來,小聲道:「阿娘,年兒是裝的,嚇到阿娘和妹妹了。」
他已經能夠理解母親讓自己時不時「病」一場的原因,但這是他第一次自己主動裝病。
「年兒為什麼這樣做?」姜蕙摸了摸年兒的腦袋,笑著問道。
母親仍然溫柔的語氣讓年兒放鬆下來,他站在榻上,趴到母親懷裡,貼著姜蕙的耳朵小聲道:「阿娘,皇姐其實不喜歡來瑤華宮玩。」
姜蕙唇角笑意漸深,她輕聲道:「年兒知道了?」
「嗯。」小小的人在她懷中點了點頭,有些困惑道,「不喜歡為什麼還要來呢?」
「因為你皇姐很喜歡很喜歡她的阿娘。」姜蕙摸了摸兒子的臉頰,看著他的眼睛道,「年兒,還記得阿娘跟你說過的嗎?若是別人給的吃食,不要隨便亂吃,也不要隨便拿給另外的人吃。」
「記得。」年兒抱著姜蕙的脖子,突然又道,「年兒也很喜歡很喜歡阿娘。」
姜蕙眉眼彎彎,笑道:「好了,林太醫快來了,年兒好好躺著吧。」
「大皇子又病了?」
廣陽宮裡,德妃拿著陶響球逗弄三皇子,詢問為她送上涼飲的海棠。
「是。」海棠低聲道,「聽聞是中了暑熱,倒把懷慶公主嚇了一跳。」
德妃癟癟嘴,沖坐在對面的石才人道:「這是何媽媽新做的清梔飲子,你嘗嘗?」
石才人賠著笑,細聲道:「多謝德妃娘娘。」
便端起面前的瓷杯輕輕抿了一口,入口清甜,因放到井裡湃過,還帶著絲絲涼意。
「怎麼樣?本宮這小廚房廚娘的手藝,可是全後宮獨一份的。」德妃有些得意。
石才人雖然說話笨,還是立即恭維道:「是妾嘗過最好喝的飲子了。」
德妃聞言,高興地笑了幾聲,眉毛飛揚,興致勃勃道:「對呀,懷慶公主就最愛本宮這廣陽宮的飲子,這回辦喬遷宴,還專門借了何媽媽去。」
石才人端著瓷杯的手微微收緊,慢了半拍才附和道:「那真是有口福了。」
又陪著說了一會兒話,到了快晚膳的時候,石才人告辭離開。
回到存菊堂,照例打發了伺候的宮女,拿脖子上掛著的黃銅鑰匙開了那隻紅棕色略微掉漆的妝匣。她盯著妝匣中那支喜鵲攢珠簪看了一會兒,終於伸手將簪子拿起來,眉頭微皺,像是在同誰說話。
「阿粟,雖然是我借了她的勢,但皇后娘娘也算是幫你報仇了。她想做什麼呢?我這樣什麼都不說……是對的嗎?」
她頓了一下,又低聲呢喃道:「太后已經死了,若是同我想的一樣,再過不久,我就能來陪你了……」
石才人把手中的舊簪子捏得緊緊的,又獨自坐了一炷香過後,將簪子放回妝匣,站起身來,從樟木箱裝的一疊舊衣底下摸出一隻特意縫得很大的棉麻袋子。
她輕輕解開系帶,從裡面摸出一顆還帶著胚芽的白果,自言自語道:「林檎果我攢不了這許多,但宮道上到處都種著銀杏,這些年,也盡夠了。」
她將白果放回袋中,找出一隻漆盒裝了進去,上了鎖,然後抱著盒子走出門去,對等在外面的小宮女道:「阿翠,我新繡了些帕子,你去悄悄送到宮掖司小林子手上,讓他瞅個機會托採買太監賣了。」
小宮女阿翠點點頭,接過盒子,感覺到手上的分量,疑惑道:「小主,您這是繡了多少啊?」
石才人沖她笑,搖頭道:「沒有多少,只是我看小林子一直幫襯著咱們,就添了近日德妃娘娘賞我的一些蜜桃進去,你快去快回,你的我也給留著的,回來同我一起吃。」
「欸!」阿翠答應一聲,喜笑顏開地抱著盒子走了。
第119章 十五
因皇帝的萬壽快到了,各宮大小主子又開始精心準備禮物才藝,尤其是新入宮的小主們,大部分都卯足了勁,想要獲得皇上歡心。
福陽宮凝香齋里,端才人坐在桌邊,伸著雙手,由宮女採蓮用鳳仙花為她染指甲。
門口傳來珠簾碰撞的聲響,宮女采荷提著食盒進來,對端才人福身一禮,輕聲道:「小主,御膳房那邊說,今日的河蝦已沒了,若想要吃,須得等明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