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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滿金釵之年的安寧郡主把所有人,元徽太子、太子伴讀安國世子、岐王,還有他這個心中洶湧著遐思的三皇子,都真切地當成了自家哥哥。
再後來,她年歲漸大,皇子們也大都入了朝堂,漸漸不再親密往來了。
更何況,岐王好武、性子直率,雖然不善謀略,卻尤重情義,他一向惟元徽太子馬首是瞻,與安國世子陳羨魚稱兄道弟,萬萬不會對同陳羨魚有婚約的姜蕙生出什麼非分之想。
蕭晟輕舒一口氣,終於覺出夜間涼意,扯過盛安手中的斗篷自己穿上。
盛安一瞧,面上露出恰如其分的笑意,請示道:「陛下,這瑤華宮還去嗎?」
蕭晟睨他一眼,問道:「什麼時辰了?"
"剛到亥時正。「盛安立即道。
「貴妃身子弱,這時辰應該已經安置了……擺駕回建章宮。」
想了想,蕭晟又道:「寶慶殿伺候的人處理乾淨,派人把二公主送去鳳儀宮,就說福陽宮走水,讓皇后看著善後,莫要讓母后憂心。」
「是。」盛安道。
御輦調轉方向,漸漸消失在太液池邊。
轉過又一個宮道,蕭晟抬眼望見皎潔月色,忽然心中一動,又忍不住思索:
岐王無意,那安國世子陳羨魚呢?
陳淵陳羨魚與她是自幼的婚約,朗月清風、素有才名,若是他還活著,姜蕙還會嫁給他嗎?
乾寧二十八年元徽太子薨逝,陳羨魚也一命嗚呼,聽聞承平姑母帶著她親往弔唁……
蕭晟還記得新婚之夜,卻扇過後,他望著燭光中眉目如畫的女子,少見的不像應該春風得意的新太子,忍不住問她,是否甘願嫁入東宮。
那時她是如何回答的?
搖曳的燭火下,姜蕙身著側妃的水紅嫁衣,眸若點星,望著他道:
「難道三哥哥不願娶我?」
*
瑤華宮。
偌大的瓊華殿外,姜蕙帶著貼身侍婢們站在廊下。
她披著雙色織錦暗花羽緞斗篷,提著一盞嵌珠琉璃八角宮燈,已等了有一會兒了。
其實,她並不是非演這場戲不可。
身邊出了被做過手腳的物件,即便查不出來路,只要原原本本告訴陛下,他是一定不會容忍的。能對他的妃子下手,誰能保證哪天不對他這個皇帝下手呢?
若姜蕙果真如《女誡》教導那般貞靜柔嘉,做到這裡就可以了。
但她不是。
她已有了年兒,年兒身體孱弱,她不想整日裡提心弔膽、千防萬防。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難道真信了花團錦簇姐妹和睦,奢求後宮女子不對她這個皇帝寵妃、皇子生母下手?
所以她必定是要反擊的。
這場戲只有一個問題:當某天皇帝陛下不再愛重於她,回想此事,他就會認為貴妃操控太醫、戲弄妃嬪、心機深沉。
檐下宮燈微暗,小太監輕手輕腳地將燈油填進銅管,陛下的御輦還不見影子。
「主子,夜裡風大,進屋等去吧?」石榴上前替她整理好被風吹得略有雜亂的額發,低聲勸道。
姜蕙看了看天色,沒再堅持,應了一聲,往內室走去。
慶豐便在這時從宮門邊疾步行來,到得姜蕙面前,一邊行禮一邊稟告道:「主子,陛下迴轉建章宮了,瞧著,今夜應是不會再往瑤華宮來了。」
第13章 請安
福陽宮深夜被圍,闔宮都打探不到什麼消息,天色還沒亮,許修媛就帶著石美人出了廣陽宮,想要到鳳儀宮來探探皇后的口風。
她們到得早,空蕩蕩的鳳儀宮鳴鸞殿只有幾個小宮女伺候。
許修媛抬步上前,坐到鳳座左手邊第二個紅木雕花團紋圈椅上。
等了一會兒,既看不見貴妃的人影,又聽不見嘉妃前來的通報聲,忍不住招來奉茶宮女問道:「現下什麼時辰?」
奉茶宮女穿著件青綠色坎肩,眼下略有青黑,沖許修媛福身行禮,道:「回修媛娘娘的話,寅時正刻。」
寅時正刻?
許修媛後知後覺自己來得太早了,訕訕地揮退宮女,側身去看坐在下手繡墩上的石美人。結果這一看,才發現石美人虛著眼睛,鬢邊雲頭銀步搖打在側臉,已是迷迷瞪瞪了。
許修媛一頓。
若是以前在東宮的時日,見了石美人今日這樣子,她定是要鬧將出來,讓皇后娘娘罰她抄書、掌嘴或者直接禁足一段時日,總歸不會讓人好過。
但是自陛下登基以來,石美人跟著在廣陽宮住,這住得近了,許修媛就發現了石美人的好:
人雖然木木呆呆的,卻也有意奉承她,她往東石美人不敢往西,平日裡無聊了還陪著打打葉子牌,最最要緊的是,石美人姿色普通,又是人事宮女的出身,早就沒了寵愛,現下宮中人少,很是個閒來做搭子的玩意兒。
有這樣一層心思在,許修媛端起手邊赤漆蟠螭小几上的茶盞,重重咳嗽兩聲,然後才輕抿一口茶水,將做成梅花樣式的瓷杯擱回几案上。
石美人已經驚醒了。
人還迷糊著,身體卻麻溜地從繡墩上滑跪在地,半舊不舊的撒花襖裙團在地上,慢了半拍,嘴裡才道:「妾無狀,請修媛娘娘責罰。」
「起來罷。」許修媛當然不會說是自己來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