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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兒所想朕自然在意。」季恪語氣平靜,胸有成竹,「然朕以為,只要朕給卿賜婚、以及對謝氏的種種皆出於真心,宣兒即便一時誤會,也終歸不會真地怪朕。更具體的,等見了宣兒,朕親自向他解釋便是。」
姜守:……
他無言以對,無法可解。
今日的季恪已不再是曾經他熟悉的那個。
是姜宣令他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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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季恪辦完公務,屏退侍從,獨自在寢殿作畫。
揮毫潑墨間,一個花園迅速成形,其中有常青的草木,有梅花,紅色、白色、黃色、粉色星點錯落,極有野趣,旁邊的石頭和假山也力求隨意自然;
畫面最顯眼處有一少年,穿著比草木色淡一些的綠袍,烏黑柔順的頭髮在腦頂束成團,月白色的髮帶垂下來,一根在身後,一根在肩前。
少年腳邊放著一架風箏,很大,圖樣是鵝黃色的四翅蝴蝶,蝶身有黑色斑點;
少年正仰頭看梅花,露出濃長的睫毛,臉圓而嫩,膚色淡紅,頰上一枚酒窩時隱時現……
畫到此處季恪停了,繪畫時不自覺露出的微笑也滯住了。
他放下筆,待墨色幹了,以指腹在少年的酒窩處輕輕撫摸。
其實曾經那幅無意間掉出來被姜守看到的畫軸上畫的原本就是姜宣。
記得初遇那天正快過年,天很冷,天色也很陰暗,與他原本急切煩躁的心情一樣;
可偶爾看到姜宣,他竟忽然覺得很燦爛很溫暖,像朵朵鮮花開在了心田。
那樣的悸動他從不曾有,當晚回去便抑制不住地展開畫軸揮灑快樂,然而天意弄人,正要畫那枚可愛的酒窩時,他突然想起了一個既在心中極其執念,又於腦海早已朦朧了的側影。
很相像,但沒有酒窩。
他的世間再次晴天霹靂,陡然陷入了無序、瘋狂與混亂。
直到不久前的生死關頭,他終於理清了一切,他真正愛的從來只有姜宣。
他想把這些都告訴他。
可是他找不到他。
他只能想方設法讓他自己回來。
今日是十月半。
還有整整兩個月零十五天。
第32章
日盼夜盼, 除夕終於到了。
早朝後,天子在宮中宴請京城四品以上官員及家眷,例行封賞, 開啟休沐。
宮宴上, 季恪再提姜守今日大婚之事,言道自己將親至觀禮,並特旨姜守早退, 回府去做新郎官的準備——
大寧婚俗,婚禮自黃昏始,酉時正刻拜堂, 禮成後是喜宴, 喜宴最遲亥時結束, 不耽誤新人共入洞房,共度良宵。
近申時,季恪在御書房理好奏摺,起身推開殿門。
一眼望去,殿閣頂上覆著尚未消融的雪, 小而金黃的太陽懸於天邊一角,華麗的光如簾幕般鋪下,金銀點點, 正是難得的晴雪勝景。
季恪的心情非常好。
因為不久後他就可以見到闊別數月的姜宣了——
姜守成婚, 姜宣一定會來, 也一定會想方設法躲他, 多半又是喬裝入城。所以他下令城門守衛既要留意行止特別的人,當報則報, 又無需過多盤查。
他要放姜宣順順利利地進來,要消除他的戒心, 然後在姜守府中一舉收網。
季恪望著遠處笑了。
姜宣說過,他的師門四季如春,他沒見過冰天雪地,想來今日京城之景定會令他驚奇。
時候差不多了,鑾駕備好,季恪自信滿滿地登車,清道啟程,前往城北大將軍府。
行至正陽大街,鑾駕突然一晃,接著「咔」地一聲猛然停住。
車中的季恪一手撐住座位,車外侍衛們「噌噌噌」地拔刀戒備,片刻後安靜無事,王至的聲音隔著車簾傳進來。
「陛下,車輪遭暗器破壞,鑾駕暫不能行,屬下已命人傳信去派新的車駕過來,亦已派人前去調撥禁軍衛護駕。恐怕仍有刺客埋伏,禁軍衛到位之前不宜挪動,還望陛下忍耐。」
「當真刺王殺駕,且有暗中一擊破壞車輪的本事,早就照著朕的腦袋來了。」季恪冷聲道。
王至沉默。
其實這些他不是沒想到,這事的確很怪,他也的確有些猜測,但他怎麼敢直說?
季恪亦有相同的猜測,伸指撥開車簾,臨近黃昏,陽光不見,風也冷了。
突然風聲一緊,季恪和侍衛們不約而同地看向風來處,西北方的屋頂,一個身影「嗖」地閃了過去。
中等身形,穿一身暖黃色的袍子,頭髮全束,側臉很像……
姜宣。
西北方正是大將軍府的方向。
侍衛們一凜,季恪更是緊張,撩簾的手指一彎,狠狠抓住車簾扯開,身體從車窗中探出去急切地找尋,卻什麼都看不見了。
反手握住窗框,他命令自己冷靜,片刻後說:「不等了,朕下車換馬趕去大將軍府。」
「陛下三思,這太危險了!」
侍衛們連連勸說,然而季恪根本聽不進去,跳下馬車,示意王至把馬讓給自己,而後利落地翻身上馬,一握馬韁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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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府張燈結彩,賓客們陸續到來,穿著吉服的姜守與眾管事迎接招待,喧譁熱鬧之中,天子陡然駕臨,眾人跪了一片,姜守不敢讓天子在人多的地方逗留,直接將他迎進了事先準備好的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