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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宣的表情一邊出離憤怒,一邊委屈得要哭,令季恪不禁想起曾經那些類似的時候——
出言無忌,愛鬧脾氣,但也心地善良,天真爛漫。
所以總是能被輕易哄好。
甚至無需刻意哄,晾個幾天自己就好了。
像小孩子一樣。
然後他就會笑嘻嘻地湊上來、套近乎,還會自我反省、認真道歉。
這次的事雖然大了點兒,但姜宣終究是姜宣。
哄一哄、晾一晾……
會沒事的。
會的。
無解的僵持中,季恪逃避般地說服了自己,背過身去,先儘量哄勸道:「事已至此……老實說,朕對阿玉的心意的確不同尋常,但你放心,朕既予了你君後之位,便不會隨意收回,往後朕仍會以待君後之禮待你。」
頓了片刻,沒聽到反駁,以為哄勸初見成效了,季恪連忙進行下一步:晾。
「再生氣也該有度。朕先走了,你吃飯吧,改日再說。」
仍沒聽見姜宣答話,更以為這招有用,季恪果斷走掉。
……
屋裡的姜宣緩緩地把自己在椅上抱成一團,下巴枕著膝蓋,又生氣又恍惚地看著桌上的飯菜。
他昨夜到剛剛一直沒吃飯,又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麼墮落,就硬是讓御膳房送了好一桌子午膳。
他其實不餓,卻想要證明什麼似地努力吃努力吃,好不容易剛有一點兒轉移了注意力,季恪就突然闖了進來。
質問、批評,來來回回說了那麼多,卻連最簡單的一句道歉都沒有。
還說什麼繼續以君後之禮相待,讓他不要擔心,哼,他才不稀罕!
又悶悶不樂了一會兒,姜宣無精打采地喚侍從。
侍從們魚貫而入,端著盤盞紛紛走出,小荷遞來漱口水,伺候他漱完了口,又絞了熱帕子給他擦手擦臉,而後欲言又止地站在一邊,最後終於「撲通」一聲跪下。
「君上,奴婢懇請君上三思而行!」
姜宣嚇了一跳:「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小荷站起來,雙手搭在身前,一板一眼、煞有其事地進言:「奴婢方才在門外都聽到了,奴婢斗膽,請君上收回不做君後的想法,莫要讓親者痛仇者快!」
姜宣一愣:「什麼意思?」
「君上不做君後,豈不是將後位拱手送與那人?」
「可是季恪根本就不喜歡我,我繼續做君後又有什麼意思呢?」
小荷搖了搖頭:「君上不能只看一時。陛下現在對那人好,是因為失而復得,正在興頭上,等時間長了,指不定陛下更喜歡誰呢?何況馬上就要選秀,後宮充盈起來,那人更是不足為懼。」
「你是說讓我和他爭?拉幫結派勾心鬥角?」姜宣露出厭惡的神色,「我不喜歡那樣,更加不屑去爭什麼寵愛。季恪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就是了。」
小荷並不認同,繼續苦口婆心地勸:「君上高風亮節,旁人可不這樣,君上您想,那人為何會在明威殿前跪一早上?表面是守規矩,實際就是不安好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君上總不能隨隨便便就叫人欺負了吧?!」
姜宣雙手捧著臉聽,眼珠骨碌骨碌地跟著轉,越聽越覺得好像挺有道理,一時也熱血沸騰義憤填膺起來——
老虎不發威當他是病貓,水仙不開花當他是蒜頭!
他是可以不喜歡季恪,不爭寵,不在乎君後的地位,但季恪狠狠騙了他,他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
哼,被狗咬了雖然不能咬回去,但能把狗打一頓!
尤其是季恪這種總是兇巴巴一點兒也不可愛騙了人還首先倒打一耙的大壞狗!
第18章
五日後。
御書房。
雕花金爐里燃著檀香,季恪雙手展開奏疏,沉著面色看了一會兒,抬起頭,雙眼猛地被晃了一下。
案下站著的姜宣身穿金絲飛鳳紫袍,腰懸寶飾,烏髮全束,頭頂鏤空金冠,光芒閃耀。
這樣裝扮的緣由他再清楚不過——
都五天了,還沒消氣麼?
季恪有點煩躁,將奏疏合起來推到一邊,說:「君後,朕的意思,選秀還是不辦了罷。」
姜宣抬起自打進了御書房就無比冷淡虛無的臉,問道:「是因為白玉弓?」
季恪不答。
不就是默認?
姜宣有點生氣:「陛下,選秀諸事,臣和禮部眾人,以及京中、地方的相關官員費盡心力準備良久,陛下怎能說不辦就不辦?」
季恪仍然沉默。
這是事實,他並非昏君,根本無法反駁。
但他的確不想選秀。
一開始就不想,後來被姜宣說服,勉強同意,可今時又不同往昔。
突然,已經有些昏了頭的季恪想到了一個自以為絕好的辦法。
「既然如此,那就把阿玉加進名單里。」
姜宣天真爛漫,卻一點兒不傻,相反只要願意,他的腦子一向轉得很快,這時便挑明道:「把他加進來,你就只選他一個人是嗎?」
季恪皺眉,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儘量克制道:「選秀諸事朕是交給了你們,可你們難道連朕選誰都要管嗎?」
姜宣面無表情地答道:「陛下曾許諾,臣有否決權。」
「但如果朕沒記錯,上回,就是在此處,在朕的懷裡,君後親口說不要那否決權。那時的君後多麼溫柔大度,可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