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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故意給地方官員錯誤的消息,讓他們不及預備,突然到來,方能查清當地實情。
居然沒想到這一點,失策!太失策了!
這時懷裡的小山兒終於忍不住奇怪地問:「爹爹你怎麼啦?」
姜宣跑得呼哧呼哧,大眼睛左右一閃,「嗖」地穿進一條小巷,說:「季恪來了!」
在小山兒小小的腦海里,季恪不僅是天下第一大壞蛋,還三頭六臂凶神惡煞拳似大沙包,比大師伯的書里畫的,一聲吼就地動山搖的上古凶獸更加可怕。
這下他知道嚴重性了,「啊」地倒吸一口冷氣,瞪大眼睛捂住嘴,也仔細觀察起周圍。
近日姜宣幫周始治政,又挨家挨戶地走訪看診,早已將城中摸熟,逃跑專挑犄角旮旯、偏僻難走處,此時已近精疲力竭,只好躲進城西一戶人家的廢院。
因是廢院,四處破敗髒污、翻倒斷裂,似是被火燒過,近日陰雨連綿,此處霉味兒甚重,更顯潮濕陰暗。
他護著山兒進柴房,背靠窗下躲好。
忽然,灰撲撲的窗外慘白地一亮,「轟隆」一聲雷響,接著又是沉重緩慢的一聲「吱呀」,前院年久失修的大門被推開了。
小山兒縮進姜宣懷裡:「爹爹爹爹,是不是季恪來了?」
姜宣知道孩子害怕,輕揉他的腦袋哄道:「也許不是,爹爹仔細聽聽。」
小山兒立刻捂嘴噤聲,破漏的窗紙在帶哨的風中沙沙作響,雷電比方才更加頻繁,天色亦更加昏暗。
沉穩的腳步聲在不近不遠的地方來來回回。
姜宣輕輕咬牙,回憶這座廢院的格局,仿佛看到了腳步聲的主人一點一點尋找過門房、前院、正廳、主廂、次廂……
不久就要瓮中捉鱉。
倘若現在出去,避開那傢伙尋找的路線……
不行,他沒本事硬碰硬,也沒有足夠的氣力再施展逃命身法。
已成定局麼?
姜宣渾身是汗,心頭怦怦直跳,臉色越來越紅。
忽然面頰一涼,竟是小山兒對著他輕而大口地吹氣。
小山兒怕季恪聽到,貼近姜宣耳邊:「山兒吹吹,爹爹不熱。」
姜宣心頭頓時又酸楚又溫暖。
從前小山兒生病發熱,他就是這樣說、這樣做的。
強烈的勇氣重新燃燒了起來,他摟緊小山兒的身體,堅定地看著他,用虛聲說:「山兒不怕!今日若被季恪抓到,咱們倆就跟他拼了!」
「好!」小山兒也被鼓舞了,攥著兩隻拳頭繃著面孔,用盡全身的力氣,同樣用虛聲說。
天空仿佛也受到了感染,「噼啪」一聲發出共鳴,大雨終於嘩啦啦地落下。
與此同時,武靴踏著雨水而來,水花飛濺,腳步聲越來越快越來越近,直到最後,停在這間柴房破敗的窗外,連呼吸聲也清晰可聞。
急切、緊張、興奮、焦灼……
那人的所有情緒毫無阻滯地衝進了姜宣耳里。
第39章
姜宣設想了無數種「跟他拼了」的情景, 越想越氣,也越想越勇敢!索性氣勢洶洶地挽起袖子橫眉怒目,然後……
一怔。
怎麼沒進來?
都到窗前了, 只需輕輕一拳就能砸爛那虛有其表的朽木, 若想優雅一點,推開旁邊的門跨步進來也行,總之根本用不了尊貴的皇帝陛下一瞬, 但是……
就真地沒有進來。
卻也沒有走。
電光閃、雷聲動、狂風起,他的餘光分明看到窗紙外飛起一片被吹起的衣袂,也分明聽到那一點點熟悉起來的呼吸聲變重變急了。
他一動不動, 甚至不敢呼吸, 生怕被任何一個細小變化打破僵持。
小山兒也一動不動不敢呼吸, 更十分疑惑,用大大的眼睛向爹爹詢問——
怎麼了?季恪呢?咱們現在在等什麼?
姜宣皺眉搖頭,示意山兒別急,自己卻無法冷靜,心怦怦怦怦地快要跳出來, 一衝動,簡直想豁出去跟季恪決一死戰算了,然而就在這時, 窗紙外的那片衣袂……
不見了。
狂風仍在, 衣袂卻不見了。
他難以置信, 緊接著, 驟雨的噼啪聲中又響起了那堪稱驚魂的腳步聲。
只是這回腳步聲很慢,還越來越遠。
……走了?
追了半天, 終於追到了,觸手可得, 然後走了?
姜宣懷疑自己看錯聽錯,可小山兒的眼裡也是那個意思。
小山兒還比他膽大,在徹底聽不見風雨雷電之外的任何聲音後,跑去推開一點點門伸出腦袋——
「爹爹!真地沒人!」小山兒大喜地回過頭來。
姜宣跟去,手往外一送,木門大開,院裡空空如也。
「季恪大壞蛋走啦!他不抓咱們啦是不是?!」
小山兒開心地問,老實說,方才雖然害怕,但這樣的冒險也令他興奮。
姜宣卻絕無孩子的樂觀,季恪突然走掉是很好,但誰知道是什麼原因呢?還是得繼續逃。
趕緊帶著山兒離開,一路上都很緊張,四處鬼鬼祟祟地留意,生怕被尾隨。
回到周始府中,迎面看見近來照顧小山兒的荷葉,便交代道:「我們得走了,事出突然,無法向周大人告辭,勞你代為傳達,近日多謝照料,來日有緣再見。」
他倆落湯雞一般,荷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公子這般急麼?不如小的現在就找人去通知我家大人?就算要走,也該先沐個熱水浴,喝碗薑湯吃點東西,這樣會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