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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意外地抬起頭。
季恪面色如常:「你再仔細回憶回憶,打從你入明華宮伺候君後開始,你們平日裡說過什麼、做過什麼,事無巨細,都告訴朕。」
遣退小荷,他又喚來王至。
他也問過王至好多次,答案都一樣,但他總覺得不對。
「駱神醫說朕已病癒,她明日就要走了。」
「是。」王至垂頭,「按陛下吩咐,一應賞賜都已備好。」
季恪點點頭:「還有一件機密事要你去做。」
王至提衣跪下:「臣遵旨。」
季恪抬起頭,雙眼光芒警覺而篤定:「你暗中跟上駱神醫,隨時上報她的動向,朕始終覺得她和君後關係匪淺。此事……朕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又數日後。
季恪像往常一樣在御書房批奏摺,硃筆遊走,沉香靜燃,唯一不同的是一旁的人從秦中換成了小荷。
很長一段時間裡,小荷獨自站著,面無表情,雙眼百無聊賴地眨。
老實說,季恪是個很好伺候的皇帝。
調硃砂、整理御案、適時添茶水,她的差事原本就不多,遇到季恪則更少。
因為季恪的習慣很好,御案總是很整齊,做事也總是很投入,往往一個時辰才喝一兩口水,她有時想將冷掉的水換成熱的,季恪卻說不用。
不僅指不用換水,更指不用那麼多伺候。
這方面和姜宣挺像。
想到這裡,小荷立刻愧疚了,仿佛覺出了季恪的好就是背叛了姜宣。她怎麼能背叛姜宣呢?
何況即便季恪有好處,但壞處明顯更多!
渾身不由地發出憤憤之氣,小荷面容繃起,拳頭也捏緊了。
季恪硃筆一頓,扭頭看過去:???
正在沉浸的小荷回神,連忙跪下。
季恪放下硃筆:「把你調來明威殿,你很不高興?」
小荷立刻搖頭:「奴婢不敢。」
季恪喝了口茶:「仆隨主人,你跟著君後的時日雖然不長,卻學到了他不少習性。」
小荷不知這話是夸還是罵,猶豫了一下,說:「君上是奴婢的主人,奴婢欽佩君上,自然會向君上學習。但君上就是君上,奴婢縱然再學,也不可能與君上一樣。」
季恪登時眯起雙眼:「你在教訓朕?」
小荷趕緊磕頭:「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季恪一擺手,不想再糾纏這個令人不快的話題:「罷了,起來,繼續說君後吧。」
「遵旨。」小荷站起來,清清嗓子,雙手搭在身前,一副說書架勢。
起初她不知道季恪調她來明威殿,還讓她不停地說有關姜宣的事是要幹什麼,如今她明白了,季恪就是後悔了,覺得自己從前對姜宣關心不夠,現在想多關心關心,多追憶追憶。
早幹什麼去了。
小荷心裡這麼想,嘴上卻的確遵旨,而且是繪聲繪色地遵旨——
「君上最是善良,從不端著身份,對大傢伙兒也特別好,常常給我們分東西!」
「君上讀過很多書,見識廣博,平時給我們講故事時妙語連珠,說得大伙兒要麼一愣一愣,徹底陶醉,要麼就哈哈大笑,每到這時,君上自己也特別開心!」
「君上在院裡種花,親手鬆土澆灌,每天都去看花芽,還跟花說話,像個快樂的農夫,又像個天真的孩子!」
「君上愛跑愛跳,衣裳髮飾經常亂亂的,臉上手上也經常有灰塵,卻活潑可愛得不得了!」
「奴婢們都覺得君上笑起來的時候最好看!因為君上有酒窩,一笑就像小太陽,令人心裡暖暖的。」
「君上最重感情了,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把整顆心都掏出來的那種!相反,誰對他不好,他自然也對誰不好,嫉惡如仇愛憎分明!」
季恪:……
每次都是這樣,小荷說著說著就開始東拉西扯指桑罵槐,他當然可以治她的罪,但他……
不能治她的罪。
因為他還想聽她說姜宣的事,哪怕不是什麼具體的,但只要提到姜宣,她真情實感,自己就也會覺得姜宣仍在;
也因為姜宣很重視小荷,他不能再讓姜宣生氣了。
他只能讓小荷停下,出外散步換心情。
一路來到御花園,姜宣曾經松過土,還故意躲起來嚇唬他的那片花草叢裡,四隻大白兔正撒歡跑動。
是他命人養的。
飼養的宮人過來行禮,笑道:「陛下請看,兔子們又肥了不少。」
「的確,兔子長得快。」
兔子不怕他,圍在他身邊,季恪的心情好了些,蹲下摸了摸其中一隻,那長長的雙耳一動,扭頭用紅眼珠疑惑地瞧他。
季恪笑了。
他的比喻沒錯,姜宣與眼前這傢伙就是一樣的白嫩可愛,一樣的吃東西小口快速咀嚼,一樣的茫然困惑表情,一樣的一哭起來就紅了雙眼。
而現在,他回歸師門,每日無憂無慮玩耍撒歡,也定然就是眼前這般場面。
「下旨將作監。」季恪一邊摸兔子一邊說,「讓他們按這幾隻白兔的模樣打造器物,譬如擺件、衣飾、掛飾之類,隨意發揮,越多越好。」
小荷應下來,疑惑地轉身去傳旨,心想陛下好像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緊跟著禁軍衛傳來消息,姜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