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
如果認為過去都是錯,難道就不能改錯嗎?
姜宣也曾說錯做錯,但只要發現錯了,便立即堅持不懈,坦坦蕩蕩地道歉、改正,看似容易,卻是大多數人都難以做到的。
他既然愛姜宣,難道不應方方面面都追尋他嗎?
姜宣的內心澄澈高貴,他倘若就此一蹶不振,這般渺小脆弱,又哪裡配得上姜宣?
……
終於,季恪從病中恢復,首先便是按姜宣說過的那樣,做一個好君王。
近四年來,他的生活非常簡單,除了勤政便是思人。
思念至深處,也會控制不住地冒出一些稍顯瘋狂的念頭,每每這樣,他便努力去想謝寧說過的話——
「請陛下體察宣兒的內心,讓他真地幸福快樂。」
「姜守做錯了的事,相信陛下不會再重蹈覆轍。」
是,他是姜宣的夫君,只要他一日沒有下旨廢后,他就是姜宣的夫君。
和所有人都不一樣,是唯一的、超然的。
對待姜宣也理應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要對姜宣最好。
他可以忍、可以讓、可以等,什麼都可以。
知道姜宣不想見他,他便硬逼著自己不去找也不打聽消息,只靠故地舊事過活。
只是有時候,他會莫名其妙地驚惶:不找也不打聽消息,姜宣會不會忘了自己?姜宣那麼可愛美好,一定有許多人喜歡,那他會不會也……喜歡上旁人?會不會自己的餘生就只能夠獨自思念了?
被自己嚇得許多次從夢中驚醒,冷汗浹背心跳不止,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堅持下來了。
所以當他微服巡查江東城,居然與姜宣偶遇了的時候,他一邊以為是做夢,另一邊又確信一定是真的。
幾年來辛苦堅持辛苦思念,老天爺終究也會眷顧一次。
姜宣自然會跑,他不奇怪,他追上去。
這麼近的距離,沒有人幫忙,他一定能追上。
追上以後,他要訴說歉意、訴說思念、訴說他的改變與期待……不懇求獲得什麼,只是想讓姜宣知道。
意外的相遇令他的理智驟然盡失,直到站在廢院柴房搖搖欲墜的窗外,可以聽見姜宣的呼吸,可以一伸手就把朝思暮想的人拉進懷裡,謝寧的話再次衝進腦海。
他陡然發覺,柴房裡的姜宣正在害怕。
為了躲避自己,用盡了幾乎所有力氣和辦法。
被逼迫至此、走投無路了,卻仍在堅持困獸之鬥。
還要見嗎?
破開這扇門,他是不是就又和從前一樣了?
他決定了要體察姜宣的內心,對姜宣最好的。
思來想去,扛住了滔天滅頂的思念與渴望,他離開了。
在大堤上的時候也一樣。
如果姜宣不是身處危險至極,隨時都有可能喪命的最前方,他不會去打擾他。
他把他弄了回來,送回周始府中,這就是他對他的好。
能對他好,他一邊幸福快樂,一邊又深深苦澀。
唯一稍稍大膽而自私之處,便是公然說出了姜宣君後的身份,只這一句,他便覺得一切都值了。
哪怕餘生真地只剩下獨自思念,也值了。
遊走於夢中的迷霧長廊,季恪被思緒帶著,來到他印象深刻的數個時間,略作停留就離開。
最後,又是姜守府邸的花園,他看到了正無憂無慮玩耍的姜宣。
記憶中,那時的姜宣側身對著他,並沒有發現他,可是這回姜宣卻扭過了頭,與他對視,還不斷靠近,不斷睜大那雙漂亮的眼睛。
他十分意外,緊接著姜宣的臉模糊了,耳邊嘈雜起來,許多人七嘴八舌地說著「陛下陛下」,「怎麼樣怎麼樣」、「君上」之類的話。
仍是「君上」二字令他猛然一驚。
他睜開眼,面前居然真地有一個姜宣,動作表情與夢中花園裡的一模一樣!
然而下一個瞬間姜宣就不看他了,好像不認識他似地站起來抖抖衣袍,面色嚴肅,語氣平靜地對周圍人說:「是傷寒,挺危險,得慢慢治,慢慢調養。」
第43章
季恪自然是無法平靜的。
三年多來朝思暮想、悔恨遺憾, 最近兩次明明近在咫尺卻又用理智頑抗,強行遠離,可現在姜宣自己來了, 他還等什麼?
「宣兒!」
病得昏昏沉沉的季恪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用渴望到幾近哀求的眼神望向不遠處的身影。
那身影的情緒卻與他截然相反。
只微微側了個身,冷淡的目光瞥過來,冷淡地說:「你認錯了, 我不是宣兒。」
季恪頓時懵然。
一剎那間,他以為自己尚未夢醒,求助地望向周圍, 王至、小荷、其他侍衛侍從……每個人都那麼真實, 臉上的表情也生動而有理可循——
他們垂下頭, 渾身寫滿了尷尬。
因為堂堂帝王被張口就來的胡說八道無情頂回去的尷尬。
所以這不是夢!
宣兒的確來了!
確信以後,季恪便不顧面子百折不撓了,很激動地說:「誰說你不是宣兒,你明明就……」
「就不是。」
「怎能不是……」
「就不是就不是。」
季恪:……
眾人:……
頭紛紛垂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