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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恪一愣,心想果然撒了一個謊就要用更多的謊言去圓,他有點頭大,但還不至於下不來台,緩緩走到桌邊坐下,四兩撥千斤道:「你猜猜。」
姜宣:???
季恪面不改色心不跳:「方才你不是說你腦子轉得快?」
姜宣警惕地看著他。
他對季恪的了解實在不足,琢磨了一會兒琢磨不出什麼,便也來到桌前,坐在季恪身邊,順著他的問題思索:「因為朝臣們總提納妃的事,你太煩了,不想理會,乾脆拖延?」
可拖延又有什麼意義呢?
「不對不對。」姜宣自己把自己否定了,抱著茶盞重新想,兩顆漆黑的眼珠來迴轉圈兒,明顯是特別特別努力,季恪在一旁看著,稍稍有些不忍。
他不過是轉移問題罷了,姜宣卻這麼認真。
正想說算了,姜宣的眼神和表情突然「叮——」地一亮——
「我知道了!」
姜宣興奮地抓住季恪的衣袖,接著想到季恪不喜歡這樣的君後,連忙收回手,又使勁兒揉臉,努力把表情揉回去,條分縷析地開口。
「朝中黨派眾多,先前有擁護前朝太子的,有擁護其他皇子的,有不擁護任何人、只給自己謀利的,你剛剛登基,尚沒摸透誰可用誰不可用,唯一信任的我哥哥又在遠地帶兵,你現在一定……舉步維艱。」
說到這裡,姜宣不由地皺起了臉。
他為季恪擔心,更有一點點愧疚。
這麼認真一想才發現原來季恪很不容易,季恪是他的夫君,可他居然都沒有好好關心過他,更沒有幫他想過辦法。
他低下了頭,而後再次看向季恪,目光灼灼而堅定:「你重用我哥哥,後宮又只有我一個人,朝臣不滿,有的是真為皇族未來考慮,有的則是不滿自己失權,而有的則只是附和他們的黨魁,這次他們再提納妃,你不直接拒絕,一定是想借這件事看清他們吧。」姜宣捧住臉做思考狀,「這個辦法挺好,而且其實我覺得你……」
他頓了一下,雖然有些捨不得,但理智告訴他不能自私,就一咬牙接著說:「你不應當只把這件事當作試探,你應該真地選擇一個合適的家族納妃聯姻!你在朝內的確需要力量支撐嘛!再說我是白虎體質,要過了二十歲才能生小寶寶,現在還有一年多,而且我也不想生太多,有一兩個就很好啦。可是這對皇族來說好像真地不夠,所以你也應當去納一些妃子。」
他的雙腳在季恪看不見的桌面底下相互踢。
說出這些話他有點難受,他要給自己鼓勁兒!要踢掉那些感情用事試圖反悔的小念頭!
他趴在桌上,側臉看著季恪,哭過的眼睛閃著光。
季恪的表情還是那樣深沉,不知道在想什麼,也沒有針對他那一大堆建議給予回應,只是挺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從懷中遞來一塊手帕。
姜宣接過來在臉上隨意抹了抹,然後繼續眨著眼睛看季恪。
季恪終於嘆了口氣:「你說當年是你哥好說歹說才讓原本不再收徒的師門收了你,我其實是你的師門發現了你很有稟賦吧。」
姜宣枕著胳膊蹙眉:「不知道,可能吧。那麼多年前的事,細節都我忘了,只記得當時狠狠地大哭了一場。」
「為何?」
「因為要和哥哥分開啊。」
「你哥是為你好,他在外打拼,不想讓你跟著吃苦,更不想耽誤你成才。」
「我明白,所以我一直聽他的話,他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可我還是更想跟他在一塊兒呀,我只有他一個親人。」
然後在心裡默默地加上了一句「現在多了一個」。
季恪一貫深沉的臉終於出現了些許觸動,說:「找個機會,朕召你哥回來,讓你們團聚。」
姜宣頓時喜上眉梢:「真的嗎?!」
季恪點點頭:「君無戲言。」
「你真好!」
姜宣太開心了,忍不住湊近季恪,煞有其事地謀劃道:「對了對了,現在哥哥雖然不在,但我在啊!朝中暫時沒有你能信任的人,你就先用我!我可以像哥哥一樣幫你!就從納妃理清朝局這件事開始吧!讓我想一想具體該怎麼做……」
季恪一句都沒應,姜宣卻自顧自地籌謀起來。
思考很費力氣,何況如今已是深夜,近日來因為跟季恪鬧彆扭,姜宣沒好好睡覺,方才又哭鬧了一場,想著想著就困得不行,趴在桌上漸漸地閉了眼睛,手裡攥著的季恪的帕子也掉了。
季恪無奈,拾起帕子,起身將姜宣攔腰一抱,扛麻袋似地對摺了放在肩上,送去床邊。
這些年來,他見過各種各樣的人物:陰狠毒辣、老謀深算、瘋狂極端……當然,亦有如明月般溫潤柔和,令人牽腸掛肚實在難忘的,卻……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
季恪站在床邊,看著與被子捲成一團的傢伙,再一次質疑:
怎麼竟會有人是這樣的呢?
第6章
「稍後朕一人說話,你就坐著,無論發生何事都無需開口,記住了麼?」
姜宣點頭「嗯嗯」,更提醒自己一般地補充道:「而且要坐端正。」
季恪的目光不由地柔和了。
他打量起此時的姜宣,穿著將作監按照他的要求新制的灰藍絲袍,下擺很長,襯得人身形瘦長氣質優雅,頭頂羊脂小玉冠瑩白溫潤,更顯面龐秀氣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