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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隨後的打擊更是難以想像、難以承受。
如今,他又把「那個人」的角色賦予了孩子。
可孩子亦會長大、會離開。
一直以來,姜宣始終在無意識地尋找,無意識地交付。
他是那樣可愛,又是那樣可憐。
……
長夜漫漫,姜宣全無睡意,靜靜地享受這難得的溫馨團聚。
突然,姜守溫和的面容一斂,雙眼露出鋒芒。
姜宣和謝寧謹慎地望向他,只見姜守一指挑起車簾,向外看了一會兒,又趴到地上側耳聽,示意他們稍安勿躁,然後快步走出車外。
姜宣與謝寧對視一眼,逕自屏住呼吸。
馬車外傳來窸窣的動靜和低低的說話聲,安靜的夜仿佛一下子涌動了起來。
片刻後姜守回來說:「陛下正在追來。」
姜宣:!
謝寧問道:「追得上嗎?」
姜守點點頭:「咱們用的雖是軍馬,但有這輛馬車在,對上禁軍全力奔襲,追上是遲早的事。」
謝寧眸色一暗:「大約多久?」
「半個多時辰吧。」
姜宣聽懂了,他知道是因為他有身孕才必須坐馬車,而且一直壓著車速,他著急了,坐起身道:「我可以不坐車!我也去騎馬!可以的!只要趕緊擺脫他們……」
「宣兒莫說傻話。」姜守打斷他,表情卻是笑著,語氣也極溫柔,「陛下要追就任他追,你且放心,你定能順利走脫,哥哥保證。」
謝寧亦笑道:「你哥哥已經有謀劃了,對吧?」
姜守「嗯」道:「方才在外面,就是跟他們部署呢。」
謝寧便望向姜宣悠然道:「那麼你我且閒坐觀戰,看大將軍今日如何用兵。」
姜宣:!!!
他的心瞬間震動,首次意識到,站在他面前的不僅僅是他的哥哥,更是整個大寧王朝的兵馬統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天下第一的那種!
交待完畢,姜守下馬車去帶隊。
姜宣和謝寧坐在車裡,不多時,指元由口口裙麼污兒二漆霧二八一收集馬車開始常常拐彎,姜宣記得來的時候好像並沒有這麼多彎路,而且車速似乎……稍微慢了些。
外面也更亮了,應是點燃了車前掛的燈。
如此……是想故意引追兵前來?
……然後設伏?!
姜宣抱起雙臂,大眼睛謹慎地轉來轉去,一炷香後,後方果然傳來陣陣馬蹄聲,連不會武功的他都聽得這樣清楚,說明追兵很近了!
馬車拐彎也拐得更加頻繁,他再也忍不住,跑去窗邊打起車簾,伸出腦袋看——
周圍黑乎乎一片,卻可見蜿蜒起伏,是山路!
謝寧站在他身後道:「如此可占天時據地利。」
姜宣緊張地咽了下口水,心想沒錯,山中地形複雜,夜晚看不清路,最容易困住追兵。
然而姜守的謀劃遠比這更加堅決。
很快,姜宣不僅能聽到馬蹄聲,更能看到蹤跡了,當先一騎最為高大突出,身影輪廓……
正是季恪!
他渾身一個激靈,「嗖」地從窗口縮回身體,然而為時已晚,他看見了季恪,季恪自然也看到了他,頓時不要命地加快馬速衝上來。
「宣兒!停下!」
「朕有話對你說!快停下!」
「姜宣!!!」
馬蹄聲越來越強越來越近,一聲聲呼喊敲在胸口,姜宣的心怦怦怦怦地瘋狂跳動,他有點慌,汗都冒了出來。
這時謝寧一握他的手,胸有成竹地笑道:「別怕,你看。」
姜宣努力穩住,不敢再探頭出窗口,便躲在謝寧身後踮起腳——
前方是懸崖!
更遠處還有一座懸崖,兩崖之間連著一座橋!
姜宣瞬間心領神會,與此同時,隊伍最前方的哥哥帶著騎馬的師兄師姐們,引領著他所乘的馬車衝上橋去。
他們依次通過,仿佛暴雨時的雨線橫了過來,又仿佛連發的利箭,「嗖嗖嗖嗖」筆直向前。
姜宣再向後看。
季恪的人馬和他們之間……似乎就是這座橋的長度!
哥哥的計算竟然如此精準!
姜宣又震撼又緊張,幾乎不能呼吸。
上了橋的馬車猛烈晃動,對岸就在眼前,即將踏上山崖實地的那一刻,他也不知是從哪裡湧來的勇氣,也不管季恪究竟能不能聽見,他再次跑到窗口探出頭去,捏著拳頭瞪著眼睛拼了命地大喊出溢在胸口很久很久的話語:
「季恪!你不是要聽我親口說嗎!那我現在就告訴你!」
「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你!從來沒喜歡過!從、來、沒!」
「你——死——心——吧——!」
話音落,他們的隊伍全部跑上了這邊的懸崖,由領頭衝鋒變為守在橋頭殿後的姜守揮刀一斬,將軍利刃之下,橋頭鎖鏈應聲截斷,長橋宛如斷了線的風箏,「嘩」地墜下萬丈深淵。
深淵對面,懸崖邊緣,御馬驚嘶一聲,前蹄高高揚起,帶動塵土石塊落入山崖。
王至飛身拽住馬尾,其餘禁軍緊跟而來,唯獨季恪十分鎮定,緊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此時此刻,他的眼裡根本看不到墜崖的危險,只有明明馬上就能追上卻又驟然遠離、徹底失控了的姜宣;
深夜寂靜,風聲陣陣,姜宣的話語一字一頓地砸過來,山崖峽谷共鳴應和,仿佛來自天地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