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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宮的確沒有太醫,他只過來幾日,原本也不可能帶太醫,最終之所以帶了,是因為想到伴駕同來的姜宣手無縛雞之力,萬一受傷或生病,沒有太醫不行。
沒想到竟是給自己用了。
姜宣定是把藥下在了包子裡。
還說是專門、特意包給他吃。
還要天天包。
想起當時姜宣的話語眼神,想起他為了不讓姜宣落空的種種行徑,他恨不得扇自己幾巴掌!
他簡直是蠢豬!
姜宣居然……
他居然……
「你怎麼、怎麼就以為朕……不行呢?!」季恪目露凶光,咬牙切齒道。
姜宣發著抖小聲說:「你自己說的。」
「朕何時說了?!」季恪匪夷所思。
「就我問你,你很生氣的那晚。」
「你那樣問是個人都會生氣!」
「可你沒否認。」姜宣低聲強調,「你那樣生氣,卻仍然沒否認,我就、就覺得……」
「你可真聰明!」
他氣急敗壞地下床踱了幾步,對姜宣猛一甩袖子,痛恨道:「朕不否認不是不想否認,而是懶得理你,懂嗎?!」說完大步走出寢殿,「啪」地一下摔上了殿門。
站在原地的姜宣渾身又是一抖,心中五味雜陳,片刻後嘴角十分難過地撇了起來,眼眶也濕了。
他恍惚了一會兒,然後開始在寢殿內慌忙尋找,翻箱倒櫃,好不容易找來文房四寶,隨便研了兩下墨就悶頭寫起來——
他要給二師兄寫信,問清楚人沒有不行卻吃了那藥丸,還吃了兩顆會怎麼樣,他要想辦法補救。
做完這些他就又呆了,茫然地坐在床上,腦海里全是季恪方才難受兇險又氣急敗壞的模樣。
整整一晚都沒睡,第二天季恪沒來,也沒傳話,他只好繼續坐著乾瞪眼。
期間侍從來送膳食,他趕緊打聽了一下,原來季恪照常去農巡了。
哎,先前說好了兩人一起去的。
……都怪他。
又孤零零地度過了一個白天和一個夜晚,聖駕迴鑾,他隨侍從的指引登上馬車,季恪在前方騎馬,連照面都不與他打,更別提與他說話或同車共乘了。
他只能掀開車簾,從小小的窗里巴巴地望季恪的背影和御馬的屁股,有時候隊伍一歪,他還看不見。
……嗚。
季恪的背影仍然挺拔,而且好像比從前更挺一些,是因為還在生氣麼?
好想向他道歉,更想問一問他還有沒有不適,可是完全沒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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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宣一路憂傷,回宮不久收到了二師兄的回信——
「小師弟,你說真的?你把那藥給沒病的人吃了?!還吃了兩顆?!!!乖乖……還好救得及時有驚無險。放心,當時無事就是無事了,只不過……嘶,我單是一想就渾身發毛。小師弟,你一向機靈,這次怎這般糊塗?山下不比師門,世道艱險,你又是那等身份,為人處事千萬三思,那與咱們師兄弟姐妹間相處是萬萬不同的!至囑至囑!」
姜宣:……
他捏著信紙,想像著二師兄的模樣和語氣,後悔自責得無以復加。
他早已知錯,二師兄現在就是往他傷口上撒鹽……
但也的確該撒,誰讓他如此蠢笨做了這樣大的錯事呢?
就應該撒一百遍,讓他疼死難受死算了。
姜宣悲從中來,向後一倒癱在床上,整張臉皺成一團。
好幾天了,他從早到晚一個人待在明華宮,季恪……
是真地不理他了。
又難過了一會兒,他覺得這樣不行,便硬著頭皮讓侍從去請季恪,結果當然沒請到,他一邊灰心一邊告訴自己萬萬不能灰心,使勁兒調整心情,決定親自去。
還特意換上了季恪喜歡的青綠色紗衣與玉質配飾。
到了明威殿,照樣還是一場空,季恪讓秦中傳話說忙,不見。
這情景似曾相識,但他知道,實際的情形比上次嚴重得多。
……怎麼辦?
季恪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就……不再喜歡他了?
灰溜溜地回去以後,姜宣一連幾日食不下咽夜不安枕,整個人迅速消瘦,臉色也泛黃,侍從們勸他,他卻越聽越難過。
無論如何,他還是想跟季恪說說話,說什麼都好,哪怕……聽他發脾氣吼自己都好。
又一天清晨,他抱著床柱想了許久,終於再次重整精神,仍是穿著季恪喜歡的衣裳,忐忑地走出明華宮。
「你們不要跟過來哦。」他回頭囑咐侍從們。
「君上……」侍從們各個臉色愁苦。
「別擔心!我這次肯定能成功!」
他努力做出樂觀的表情,在心裡打好了氣,揣著兩手義無反顧地去了。
此時季恪也許在朝上,也許在御書房,也許在外廷的哪個司部,但沒關係,他就去寢宮外等,季恪哪怕今天忙得回不來,明天也會回來,就算明天還不回來,總有一天會回來……
他多等一會兒沒關係。
離他越來越遠的身後,明華宮的侍從站成一排,久久沒有散去。
「君上好可憐。」
「不知在行宮究竟發生了什麼,聽說是觸怒了陛下。君上性子雖好,但就是太隨性了,不懂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可也是陛下先給了君上前無古人的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