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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時分確定人退燒無恙, 才依依不捨地去上朝了。
同時命人傳口諭給謝寧, 如無要事便不必參加朝會,直接過來照看姜宣。
謝寧遵旨,來的時候帶上了小山兒。
如今小山兒連侍從搬來的椅子都不願坐, 就站在極為寬大的龍床邊,離姜宣的腦袋最近的地方,目不轉睛地看著爹爹, 小臉繃著, 兩隻小拳頭也攥成一團。
「哼, 又是季恪弄暈了爹爹,還說不是大壞蛋!」
穿著官服的謝寧站在一旁,揉了揉小傢伙的腦頂,解釋道:「這次並非陛下,太醫說了, 爹爹是因為近來夜以繼日地找藥方,沒吃好沒睡好,心情也不好, 才弄病了身子。相反, 多虧陛下及時發現, 及時延請太醫, 爹爹才能這麼快就沒事。」
小山兒有些不信地努嘴:「真的麼?」
「當然啊。」謝寧微笑著,「事情是怎麼就是怎麼, 阿寧伯伯不會騙你。而且先前不是說過,人做過一次壞事, 並不意味著就永遠都做壞事,山兒忘了麼?」
「沒有忘。」小山兒認真地搖搖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明白的。只是季恪大壞蛋以前實在太壞了,我都想像不到他會做好事!」
謝寧尷尬地笑了笑。
他已覺察到季恪來了,沒讓人通傳,此時正站在屏風外。大約原本是想過來,可聽到小山兒這話又難堪而傷懷地止步了。
謝寧想了想,故意問道:「山兒不是怕見陛下麼,怎麼今日倒毫不猶豫地來了?」
「因為爹爹病了!」小山兒繼續捏拳頭,「爹爹最重要,想到要看爹爹,我就有勇氣!對了阿寧伯伯,咱們能不能把爹爹帶回你家?救師公的藥方不是已經找到了嗎?那就不用再住在季恪大壞蛋家裡了!」
本以為小山兒經過這些日子,情緒已緩,對季恪沒那麼牴觸了,故而謝寧有此一問,不料小山兒不止未緩,反而變本加厲。
謝寧越發尷尬。
「爹爹尚在病中,不宜挪動,而且宮中太醫比伯伯府中的大夫醫術高明,理應先在此養病。」
「噢。」小山兒很懂事,只要有道理他就聽,但也很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想法,「那等爹爹病好了,是不是就可以不住這裡了?」
言語之中,直把季恪視為洪水猛獸。
屏風後的季恪閉了閉眼,又吸了口氣,做好心理準備,終於轉了出來。
腳步聲響,謝寧與小山兒扭頭看去,謝寧立刻要跪,季恪抬手道「免了」。
與此同時,小山兒「嗖」地兩步躲到謝寧身後,考慮到為了爹爹要有勇氣,便拉住謝寧的官服大帶,從他腰側露出小小的腦袋,用那雙與姜宣如出一轍的大眼睛「噌噌」地發出警惕敵對的火光。
謝寧:……
季恪:…………
曾幾何時,姜宣也用這種眼神看過他。
如今姜宣對他失了所有心思,那麼孩兒討厭他也不錯,討厭至少比無視強。
「用過早膳了嗎?」季恪道。
「蒙陛下垂問,方才御膳房送了八涼八熱十六個碗,山兒各用了些,另有果點湯盅,臣也用了,謝陛下關懷。」
十六個碗正是皇子早膳的規矩,小山兒本來倔強地不肯吃季恪大壞蛋送的飯,謝寧勸了片刻,他才終於聽話。
季恪點點頭,來到床邊,躬身伸手,欲摸姜宣的額頭,突覺身邊目光一冷,正是小山兒十分不滿,嘴也繃成一條縫,就差說「不許碰我爹爹」了。
季恪胸中一滯,把手收回來。
謝寧及時道:「宣兒沒有再燒,先前醒來了一會兒,說他一時起不了身,怕耽誤救治行風真人,想將那本書先送回師門交予駱女俠。說完這些便又睡了。」
言語中有請示之意。
「自然隨他。」季恪毫不猶豫,又問,「卿以為這樣妥當否?」
謝寧才華橫溢,心思細膩,處事周全,這幾年來君臣二人間十分信任,十分有默契。
謝寧便道:「送書自是越快越好,然臣以為,此書如此珍貴,應當留下副本,以策萬全。」
「的確,但抄錄副本耽誤時日……」季恪蹙眉,「這樣吧,朕命大內侍衛立即護送此書回停仙門,卿隨行,路上抄錄書中內容,抄完一本便讓侍衛快馬送返宮中給宣兒。呣,抄兩本更穩妥。此書隱秘,暫不便大肆宣揚,只好辛苦卿了。」
「陛下吩咐臣自當領命,何況是為救治宣兒的師長,臣更義不容辭,只是……」謝寧猶豫地低頭看向小山兒。
季恪也看向他,眼神深摯而複雜。
與那目光一對,小山兒就下意識地捏拳頭,然後更加貼近謝寧,說:「阿寧伯伯我差不多聽懂了,我要陪著爹爹!」
「那……」
「我不怕!爹爹已經找到書了,就不忙了,爹爹醒來我們就一起作伴!而且爹爹生病了,我要照顧爹爹!」
謝寧失笑:「你這么小,會照顧病人?」
「會的!」小山兒理直氣壯,「擦手、擦臉、餵藥、餵水、餵飯、吹吹……我都會!」
謝寧笑容放大,讚賞道:「山兒好厲害。」
季恪也笑了。
孩子可愛真誠,他心中少見地輕鬆,也添了幾分希望,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山兒方才所言甚是,如今我便正在改錯,山兒若是願意,今後可看我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