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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下來後,生母就未曾親自帶過他一日,沒有相處,自然也沒有情誼,為了自己的安穩生活,捨棄他,仿佛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其實,他也聽見了她的抱怨:「誰讓你不爭氣,不討你父皇喜歡,沒讓我當上娘娘,否則你我骨肉也不會分離……」
小皇帝不願去想生母是在抱怨她們骨肉分離,還是在抱怨他沒能讓她當上娘娘。
後來被主位娘娘知道這件事後,娘娘沒說什麼,卻是時不時地冷嘲熱諷,道他不過是只養不熟的白眼狼。
他惹了主位娘娘不喜,宮中人也跟著見風使舵,他越發過得艱難了,莫說殘羹冷炙,餓肚子也變成了平常。
直到六歲那年,按規矩,他也該去皇子所學習,偏偏無人記得此事。
主位娘娘故意疏忽,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會提醒,他也逐漸被忘卻在宮廷中。
小皇子是不願意回想往事的,他所有的悽苦和狼狽都在記憶中,但他又時常想起少時,想起他落魄時遇見了亞父。
想起所有人在逗弄他,讓他跳水去撿蹴鞠,在他彷徨無助時,只有亞父替他披了件外衫。
說來可笑,那是他生平頭一次見到善意。
他一出現,甚至話都沒有多說,便沒人敢再胡鬧下去,一場鬧劇戛然而止。
裴氏。
簡單的兩個字,讓當時皇子也不敢過於放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人帶走,小皇帝至今都記得,亞父在注視他片刻後,問他:
「十二皇子?」
他序齒十二,是當時的十二皇子,但他沒想到會有人記得這件事。
少年什麼都沒說,只掃了他兩眼,沒有溫情,冷淡道:「所有皇子六歲後都要去上書房聽課。」
這是規矩,往日被人故意遺忘,但在少年提起後,眾人好像也很快想起,翌日,就有人替他收拾了物品,將他完好地送到了上書房。
他從那一日起,仿佛才變成了真正的皇子。
宮人在見到他後屈膝行禮,尚衣局送來貼身舒適的衣袍,御膳房也送來可口熱乎的膳食,主位娘娘也替他準備好紙硯筆墨。
他的生母也終於肯見他,對他有了笑臉。
許也是因此,他生母有一日忽然病重,然後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這個宮廷中。
小皇帝回頭去看時,只覺得這皇宮是個吃人的怪獸。
他不喜歡這個皇宮,記事起就不喜歡。
他喜歡跟著亞父去裴府,那裡,當時頌安侯會考他功課,裴夫人會教訓他不要偷懶,然後讓人給他備上糕點,只有亞父不愛搭理他。
但不重要。
他最喜歡的還是裴府。
只是後來,一朝變故,裴府上下獲罪入獄,等沉冤得雪後,偌大的裴氏只剩下了最後一個人。
記憶中熱鬧的裴府變得格外冷清。
小皇帝不喜歡這樣的裴府,但他還是經常偷偷摸摸地跑去裴府,不然,他的亞父就只剩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小皇帝其實覺得很戲劇化,所有人都覺得只剩下一個人的裴府再無往日威風,但誰能想到,晚年時父皇卻獨獨看重亞父一人,對亞父信賴有加,他開始重視方士,祈求長生,將所有朝事都推給了亞父。
小皇帝親眼見亞父仿佛變了一個人。
他任由朝政混亂,任由先帝昏庸,任由皇子結黨營私,等先帝從長生夢中清醒時,恍然發現,他膝下眾多皇子只剩下了一個人。
也恍然意識到,如今的朝廷早和記憶中的不同——他被架空了。
眾人在罵亞父是個奸臣,裴氏百年清譽全被他毀了,小皇帝卻是在想,到底是誰想要裴氏一族的性命呢?
在先帝駕崩時,小皇帝其實已經有答案了。
亞父推他上位,和往日一樣教導他,人人都覺得亞父不會真心對他,但小皇帝卻是在登基的第一日,就被亞父強壓著學習怎麼處理朝政。
小皇帝其實不想當皇帝,他想當個閒散王爺,時不時地去亞父家中打秋風。
小皇帝想撂擔子不干,但不行。
他有時候覺得亞父好累,他只能替亞父分擔。
當然,亞父不許也占了其中一個原因。
小皇帝嘆了口氣,從往事中回過神,裝作看不見眼前堆得一摞摞的奏摺,亞父不搭理他,他只好扭頭去看衛柏。
衛柏眼觀鼻鼻觀心,高低是不和他對視。
小皇帝眯了眯眼眸,不是忙於大理寺?
他眼睛倏地亮起來,嚯,亞父居然有私事了?!
冷不丁,亞父的聲音從一側傳來,不冷不熱:「這些奏摺批不完,不許睡覺。」
小皇帝看向堆得御案滿滿的奏摺,臉立時垮了下來,亞父不想讓他知道,他不問就是,作甚對他這麼狠心。
小皇帝癟了癟,沒敢反抗亞父,許久,他看了眼時辰:
「亞、裴卿,時辰不早了,宮門也要落鎖,不如裴卿今日宿在宮中?」
他沒有納妃,這宮中多的是空出來的寢宮,即使亞父要宿在養心殿,他也覺得沒什麼問題。
裴初慍眼皮子都沒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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