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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秋扇說了許多專業的詞彙,秦顧聽不懂,卻聽得懂最後一句。
玄英驀地收回手,難得的溫和平靜也看不見了:「能出什麼問題?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
程秋扇道:「此地無銀三百兩啊,我還什麼都沒問呢。」
玄英明顯煩躁地「嘖」了一聲,起身似乎想走。
秦顧皺了皺眉,季允更是毫不留情地評價道:「傲慢無禮。」
確實,換作以往,秦顧定然也會這樣評價這個態度急轉直下的青年。
但現在,秦顧有一種猜測,這樣惡劣的反應,或許是玄英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被放大了的結果。
就像此前為了帶他回去而幾近瘋癲的季允,還有進入魔眼後情緒趨於暴走的自己。
究竟是不是,很快就有分曉。
只見程秋扇也難得發了火,死死摁住玄英的手腕:「是,我不是修真之人,也不是魔族,不懂什麼仙術魔道,你身上出了什麼問題只有你自己清楚。」
「但是玄英,我是一個醫者,你必須聽完我的診斷才能離開。——這是我醫館的規矩,如果你今天不聽,那你就永遠別再來了。」
…哇哦。
秦顧注意到玄英的表情並未變化,但喉結卻悄悄滾動了一下。
怕到偷偷咽口水呢,這小子。
果然,玄英又緩緩坐了回去,一副被訓得聽話了的樣子道:「…我知道你的規矩。」
好像大狼狗剛兇巴巴朝主人吠了兩聲,就被不由分說摁在地上剪了爪子。
程秋扇道:「玄英,你的體內有兩道靈魂,一道強悍,一道微弱,但微弱者仍在生長,強悍者卻漸被吞噬,假以時日…」
程秋扇似乎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吸了口氣:「真正的你,會被同化的。」
強悍的靈魂乃是玄英,那麼微弱的是誰?
秦顧想到那一抹眉心的濁紫,只有情緒極端暴戾時才會出現的濁紫,似乎已經給出了答案。
另一個靈魂。
不屬於玄英、不屬於季允的,在與他們爭奪支配權的靈魂。
秦顧的目光仍在二人身上,手卻往旁側一夠,捏住季允的指尖,爾後滑進他掌中。
「秋扇姑娘說的是什麼東西?」秦顧用指腹輕撫著季允汗濕的掌心,「和我說實話。」
季允緊緊握著秦顧的手:「…我是感覺到有什麼想要控制我,但我…一直以為那是魔族的本性,我真的不知道。」
怕秦顧不信,季允又急急補充:「這次我真的沒有瞞你,師兄,你信我。」
秦顧相信季允確實不知道,他厭惡自己魔族的身份,如果不是真的相信暴虐殘酷來自於血脈,不可能不與之割席。
正因如此,秦顧的心幾乎瞬間懸了起來。
程秋扇說,會被同化。
現在季允還能靠意志力壓抑毀滅欲.望,但如果不儘快將這未知的惡魂驅逐,他的自我終有一天會消失,成為殺戮的傀儡。
秦顧絕不能容忍那一天到來。
「…」玄英訥訥良久,「這是龍尊必經之路,繼承歷任龍尊的力量,接受…的共存。」
有兩個字他說得很輕,程秋扇追問道:「什麼的共存?」
玄英道:「…魔種。」
轟!!
玄英話語落下的剎那,一道驚雷轟然砸下,不偏不倚,正中醫館!
這雷似乎是懲罰誰的口不擇言,力道之大、氣質之足,生生將醫館的屋頂砸穿,劈裂的斷梁自中段開始坍塌。
而那墜落橫木的目標,正是醫館的主人,程秋扇。
——他們無法觸碰記憶中的人,秦顧只能眼睜睜看著橫木鋒利的斷口距離程秋扇越來越近。
鱗鎧亮色一閃而過,在月光中鍍上一層銀霜。
天旋地轉之中,玄英將程秋扇撲倒在地,斷裂的碎木狠狠扎入他的肩膀,爾後便被玄英的力量牢牢釘住,無法再進一步。
又是數道驚雷砸下,煙霧升騰,將視野變得模糊。
但這回秦顧看清了,這根本不是什麼雷光,而是濃郁的魔息。
從天而降。
不過魔息失去了偷襲的先機,玄英冷嗤一聲,身上爆出奪目紫電,自他身上化為雷龍向魔息撲去。
兩股力量在空中交戰,雷龍迅速將魔息吞沒,旋即虎視眈眈地趴在醫館之上,龍首高高昂起,對著天空怒目而視。
程秋扇顯然被嚇壞了,一雙美目微微睜大,氣喘吁吁地看著玄英汗濕的鼻樑。
「玄英,」她焦急地攀上玄英的肩膀,卻只摸到一手黏膩血腥,「你受傷了…」
玄英直起身,他半邊肩膀都被橫木貫穿,看著就痛到極致。
可玄英的神色依舊平靜,看不出一絲痛苦。
橫木被生生從肩頭震開,玄英站了起來,低頭看著程秋扇:「我該走了。」
魔族的自愈能力開始發揮作用,他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程秋扇欲言又止,突然從地上爬起來,踮起腳,雙手捧住玄英的臉頰。
她深深地望著玄英,逼迫他看著她的眼睛。
「看著我,記住我,」程秋扇道,「玄英,永遠別忘記我是誰。」
別讓他戰勝你,別輸給他。
玄英猛地俯下.身,英挺的側臉逼近程秋扇。
他的眼眸中出現一條獸類才有的豎瞳,像紫色的鐘乳石,幽遠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