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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淚越落越多,像下了場雨,有一滴淚來不及拭去,沿著眉骨沾濕秦顧緊閉的雙眼,又順著眼角滾落進散開的長髮里。
好像在陪他一起落淚。
就這麼僵持良久,季允終於一點一點親手將棺槨蓋上,口中喃喃道:「師兄…等我。」
哪怕是修羅地獄,我也要帶你回來。
巴蛇看著他痴情的模樣,道:「尊主,復生之術非常人所能承受,您真的要…」
可對上季允的目光,巴蛇又自覺咽下後半句話。
如此堅定甚至迫切,沒有必要多問了。
即便復生之術未必成功,就連季允自己都可能喪命,他依舊義無反顧。
甚至與秦顧同死,他或許求之不得。
巴蛇嘆道:「尊主,請吧。」
月亮像血一樣赤紅,就連烏雲也避讓這災厄的預兆,月光凝成血色長紗,鋪滿地面。
血色越堆砌就越多,最終化作一汪血池,純粹的紅平靜無波。
季允邁步踩入池中,粘稠的血立刻爬上腳踝,貪婪地向上攀登。
突然,一陣振翅聲響起。
季允轉過頭,飛鶴搖搖晃晃地在他身前停下,也不知道是如何來到的歸墟。
這種機巧造物不顧刀山火海,只要被設定好路徑,就會義無反顧地向目的地前進。
可誰會給飛鶴設定這樣一個目的地?
再仔細一看,飛鶴的爪中勾著沉甸甸的靈石,靈石五光十色,成色極佳,散發出溫柔的光。
饒是這些年隨著秦顧見多識廣,季允也沒有一次性看見過這麼多極品靈石。
季允心中隱有所察,呼吸發緊。
一張紙條掉落出來,季允蹲下將它撿起。
展開,只見上面寫著:
「少盟主,押季允,五千靈石奪魁。」
字跡歪歪扭扭,紙條是隨手從哪裡撕下來的。
這顯然不是正規賭局。
季允攥著這破爛的紙條,攥得很緊很緊。
一路被唾罵、指責,天罰人怒,眾叛親離的時候,他都強撐著,不流露出一絲一毫的難過。
可現在,看到這張紙條的剎那,所有的努力都潰敗,視野瞬間變得模糊一片。
師兄如此信他。
季允的唇瓣劇烈顫抖起來,緊繃的下頜像抽搐般戰慄,一聲哭音旋即從鼻腔里溢出。
他驀地伸手,從飛鶴爪中將靈石抱了下來。
靈石上好像還有秦顧的氣息,他努力地將石塊攬進懷裡,不顧鋒利的邊緣切割肌膚鮮血淋漓。
淚滴一顆一顆混著血水拍打靈石表面,季允伏在靈石堆上,放聲痛哭。
第六十五章
白蟒緩緩清掃著楓樹的落葉。
楓樹茁茂,漫山遍野,說這裡是楓林,不如說是楓樹連成的海。
可惜的是,這壯麗的景象持續不了多久。
這些楓樹兩天前才被從根莖到枝葉澆灌過一次,此時卻已葉緣枯敗,瑟瑟下落,從根源開始腐爛。
需要靈息滋養的樹,無法在魔域存活。
白蟒只能簡單地維護它們,將楓樹停止在衰敗的這一刻,卻無法挽回樹木本身的死亡。
就像…
他看向楓林最茂密處,那一口透明到聖潔的棺槨。
白蟒俯身撿起一片落葉,楓葉沾染上魔息,頃刻被抽乾了生命力,化作土褐色的腐爛葉片。
不遠處的天際,一道落雷驚現,卻落不到地面,就被濃郁的魔息同化。
這裡是歸墟,妖獸魔物生長之地,竟然有人種出了這麼一片楓林。
白蟒想起幾日前魔尊的匆匆而別。
魔族內亂不止,讓魔尊無法再像往常那樣日日守著棺槨,一坐就是一整個晝夜。
可魔尊痴情至此,那個人依舊鐵了心的不願睜開眼睛。
白蟒的耳畔突然傳來一道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是魔尊回來了?不對,這腳步聲沒有伴隨鱗鎧拖地的摩挲動靜,白蟒覺得在哪裡聽到過,卻一時想不起來了。
直到,一道溫潤的男聲響起——
「這是哪裡?「
白蟒看了過去。
紅衣一塵不染,桃花眼燦若繁星,膚色因長久的不見天日而更顯素白,眉心一點紅金楓紋卻鮮活如血。
他只是站在那裡,就像清風朗月的神仙,與魔息滿盈的歸墟格格不入。
「恩公…?」白蟒感到鼻尖酸澀,魔物是不會落淚的,此刻卻想大哭一場,「這裡是歸墟龍宮,恩公,您終於醒了。」
秦顧的目光因驚訝而閃爍,錯過了白蟒語句中的違和。
他從未想過自己睜眼時,會看到這樣一副震撼的景象,這片楓林如此壯闊,讓他誤以為自己回到了飲楓閣。
白蟒竟說這裡是歸墟?
可眼前這萬里無雲的白晝,與記憶中那不見五指的黑暗相去甚遠。
但仔細一看,就能發現楓林只是形似,至少看起來並不像飲楓閣的楓樹那般生機勃勃。
割裂感平白生成,秦顧看向白蟒:「…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他是從一樽水晶棺中醒來的,棺槨材質特殊,雖是水晶,內里卻溫熱,就連本該冰冷的身體也微微發熱,沒有死人的僵硬。
就像只是睡了一覺,如此稀鬆平常。
但他尚且記得那要將自己擠壓成片的警報聲中,一次又一次瀕死的痛苦,還有那過分刺眼的「任務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