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頁
他占據了季允最該意氣風發的歲月,然後丟下了他。
整整十年,直到現在。
想到十年來每個月圓,季允都要獨自在血池中忍受剔鱗之痛,整整一天一夜,秦顧就痛到無法呼吸。
月圓人團圓。
季允所求的團圓,不過是他能夠歸來。
而他,這個害得季允被千人唾棄、萬人怨恨的罪魁禍首,又在做什麼?
他以為自己手握劇本就能洞若觀火,自以為是地替季允做了決定,又自以為是地猜忌、懷疑,一遍遍利用季允的真心,同時踐踏自己的心意。
可沒有了卑劣師兄的刁難欺辱,季允的面前本該是一片坦途啊!
他是天賦卓絕的修真天才,是孤高的鶴、自由的龍。
而不是被他秦顧的死,困在過去苦苦掙扎的殉道之人。
秦顧痛苦地發現,即便自己不願遵從系統的指示而刻意屏蔽了機械音的存在,他所做的一切,依舊在不斷將季允推向深淵。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卻依舊在身邊每一個聲音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忘記了善惡並不由身份決定。
就像這個書中世界的每一個人類。
「拯救世界並不只有殺死季允一種方式, 」他在心裡呼喚許久未見的系統,「我猜的對嗎,系統。」
機械音沉默片刻:「經過計算,這是最直接且最有可能成功的方式。」
所以直接省略了其他所有選項。
秦顧冷笑:「你建議我替死阻止季允墮魔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結果呢?
結果季允不僅墮魔了,還為了復活他而把自己折磨成這幅樣子。
秦顧回憶起每一次魔眼的出現。
不帶任何情緒色彩,不偏頗任何一方,只是回憶眼前所見。
濁雲谷上雲層如此深厚,魔眼善於隱藏,誰又能說,是季允帶來了魔眼?
再換個角度,季允送來的戰書,被他們視作志在必得的挑釁,可若真要深挖其含義,卻是要將他們趕離濁雲谷。
為什麼?
若季允真的可以隨心控制魔眼開合,直接覆滅濁雲谷,才更符合他在人們眼中十惡不赦的形象。
「…可小允,根本控制不了魔眼,不是嗎?」
心裡的對話不該有語調,可秦顧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顫抖。
這些舉動中的矛盾並非無跡可尋,卻被他刻意忽略了。
機械音又沉默了,秦顧的聲音帶了些火氣。
「回答我!」
「…是的,那又能改變什麼呢,宿主?別忘了,我們的任務,是要拯救世界。」
秦顧掐斷了通信。
季允不再能分神去抑制他的動作,專注在與魔眼的角力上。
金紅的靈力即刻迸發開來,像冬日的暖陽,為深刻的黑染上火燒般的顏色。
日輝太過耀眼,頃刻吸引了魔物的注意。
撲向季允的動作遲疑了,魔物在聽從操控和滿足私慾之間搖擺,幾乎瞬間就選擇了後者。
他們轉向秦顧,伸出貪婪的爪牙。
季允驚慌失措:「師兄!」
秦顧淺笑,聲音溫柔響起:「此間事畢,我們好好聊一聊私事吧,小允。」
爾後,紅楓凌日,帶著魔物向極遠處飛去!
與此同時,濁雲谷內。
魔物得天獨厚的修為,讓他們與修士的戰鬥變得毫無懸念。
黑鷹將撲向林隱的魔物狠狠撞開,脹大數倍的利爪撕開魔物的眼眶,將眼球生挖出來。
失去視力的魔物本能地開始東沖西撞,應激般將觸碰到的所有生物都掀翻,自然也包括附近的其他魔物,竟歪打正著,為修士們清理出一條撤退的道路。
林隱則乘勢翻上黑鷹的背,抬手胡亂擦拭臉上的擦傷。
他的目光投向空中,魔眼正從眯縫的月牙睜開到膨脹的橄欖,遠遠看去,從中鑽出的魔物比鴉群還密集,像天空怎麼也揮不去的污漬。
林隱試圖從污漬中找到那一抹代表秦顧的純紅,卻最終什麼也沒看到。
秦顧為什麼連一盞茶都沒撐到?
這種時候,認為秦顧並未盡心盡力地為濁雲谷拖延時間,而是真如慈悲寺的指.控所言,倒戈向身為魔尊的季允,才是大多數人的觀點。
林隱的第一反應卻是:秦顧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是季允那傢伙,察覺到他們的意圖,提前動手了麼?
林隱望向山谷深處。
如果現在放這些魔物進魎谷,那麼梅驚池和他們所做的全部準備,就將徹底付諸東流。
濁雲谷的結局不會有任何改變,而他們的犧牲會變得毫無意義。
林隱絕不能容忍這種事發生,猛地下定決心。
氣息提至胸腔,又通過靈力餘波傳遞出去,所有濁雲谷修士都聽到了林隱的聲音:
「我們阻攔不住這些魔物,即便傾盡全力、付出生命,或許也只能牽制他們一時一刻。」
正在安置傷員的荊楚何動作一停,包括他在內,修士們的臉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遲疑。
要放棄了麼?
林隱閉了閉眼,眼前浮現梅驚池的背影。
他追不上梅驚池的背影,就像多年前他也未能追上老谷主的背影。
可是、可是…
「若今日就是濁雲谷存在的最後一日,…那麼,就讓這群該死的魔物,永遠記住這一時一刻!讓他們一想到濁雲谷,就渾身發抖、屁滾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