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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張媽依舊勤勤懇懇,幾乎將秦顧視作自己的孩子,臨終時,她還握著秦顧的手,泣不成聲地,讓秦顧下輩子還僱傭自己,她還沒有照顧夠這個脆弱卻堅強的小少爺。
秦顧無奈地笑了笑。
又哭又笑,可把張媽嚇壞了,她掏出手機,正打算給秦顧的父親去一個電話。
——醫生說了,秦顧的狀態已經很差,不出幾個月,可能就要…
秦顧卻輕輕摁住了她的手。
張媽驚訝地發現,她的少爺瘦弱到好像一碰就斷、涼得比飛雪還要冰寒的手腕,突然變得十分有力。
秦顧道:「…不用麻煩了,張媽,他們都挺忙的。」
上輩子,秦顧也沒有給他們打電話。
但那時,更多的是自暴自棄。
這一回,他卻是深思熟慮的。
機械音真的看不下去了:
【宿主,雖然我已經理解了您想做什麼,但您不至於…連電話都不打。】
【…沒能見到您的父母最後一面,您不遺憾麼?】
秦顧在心裡回道:「我不遺憾。」
他們之間只有一層名為「血緣」的情分,即便不打電話,他也不會感到遺憾。
機械音嘆了口氣。
張媽也是不理解的:「打一個電話而已,少爺別怕,就算老爺夫人都不回來,張媽也陪著您。」
秦顧徐徐喘了口氣:「張媽…有您陪著我,已經足夠了,您就是我的親人,我們就不要再打擾…外人了。」
張媽愣了愣,頃刻間淚如雨下。
她伏在秦顧床頭,翻來覆去得暖著秦顧滿是針眼的冰冷的手:「老天爺呀,你為什麼這麼不公平…我們少爺是多麼好的孩子,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秦顧便笑著安慰她:「沒事的,張媽,真的沒事…」
機械音又響了起來:
【宿主,這是您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了,您還是什麼都不做麼?】
秦顧道:「我要杜絕偏差的發生,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
機械音瞭然:
【所以您心裡,還是想給他們打電話的。】
只是為了確保一切都與上輩子發生的一樣,才沒有這麼做。
秦顧佯做惱怒:「不許讀我的心了。」
機械音卻更加難過。
與秦顧待久了,明明終極任務都已經完成,它卻變得格外多愁善感。
機械音悄悄加快了時間的流速:
【我明白了,宿主,還剩最後一次選擇,讓我陪您一起。】
讓我們一起,迎接死亡…與新生。
滴、滴、滴…
這是心跳檢測儀的聲音。
陌生又熟悉,分明就在耳邊,卻顯得極為曠遠。
但秦顧沒有心神去細究。
渾身血液都像被凍結,哪怕身上疊了數層厚厚絨被、室內的熱空調也已調到極駭人的溫度,他依舊控制不住地戰慄。
這種戰慄發自骨骼,蔓延到四肢百骸。
好冷。
沒有靈力護體,也沒有小龍纏著他的腕子,真的好冷。
秦顧感覺自己的眼睫都要結冰了,半邊身子像泡在冰水裡一樣,全然麻痹,動彈不得。
他只能勉強轉動眼球,環視著病房。
並不是重症監護室,秦顧不願被插滿管子死去,很早就選擇了臨終關懷病房,想要儘可能舒服地走完人生。
雖然死前的折磨,與「舒服」八竿子也打不著。
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如果您確定不需要搶救措施的話,秦顧先生,請您眨兩下眼睛。」護士這麼說道。
小護士多少有些不忍,床上的實在是個俊朗的青年,為人有禮親和,對所有人都笑眯眯的,剛來住院時,他積極配合治療,即便身上被針扎得沒有一處好皮膚,也始終沒有抱怨過一句。
所以當他決定放棄治療的時候,醫院裡的所有人都很震驚。
同樣,也很惋惜。
小護士多希望他不要眨眼,可秦顧堅決地連續眨了兩次眼睛。
這雙漂亮的桃花眼,眨動時就像桃花綻放一樣動人。
小護士鼻尖發酸:「那我就…替您在這裡簽字了。」
她飛快地簽好字,難掩哭腔地飛快離開病房,生怕再慢一步,眼淚就會掉下來。
機械音盡職盡責地提醒道:
【宿主,您錯過了最後一個延長生命的機會。】
秦顧又眨了眨眼,他連呼吸也變得艱澀,嗓子裡好像埋了無數銀塊:「…你就不能,把時間流速再加快一點?」
機械音道:
【很抱歉,宿主,因為這是您的選擇,我沒有權限這麼做。】
秦顧也不為難它,轉而看向天花板。
中央空調在賣力地制熱,秦顧卻覺得空氣中涌動著冰凌。
這股寒意一路爬上來,就快要漫過他的胸膛,到達他的喉腔。
秦顧的脖頸上隱隱有青筋綻出,一道青藍一道青紫,隨著不斷緊張的呼吸而愈發明顯。
漫長的死亡是一種折磨,機械音幫他轉移注意力:
【宿主,您現在在想什麼?】
秦顧的喉嚨抽動了兩下,發不出一點聲音。
病入膏肓以後,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在書中世界飛檐走壁也如履平地那麼多年,還真有一些不習慣了。
在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