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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頂著仙舟刺眼的光芒,雙手合十,不斷念著經文。
仙舟以下,人事已盡。
仙舟以上,敬候天命。
…
轟——!!
巨響襲來,塵煙飛揚。
在淨塵不可思議的目光中,仙舟像被誰的手用力拽住,一點一點,推回了原位。
柘黃的靈力在星辰徹底潰散以前,彌補了最後一處空缺。
「這是…」秦顧捕捉到一抹熟悉的靈力。
屬於猴娃子的靈力,混雜在柘黃中,並不起眼,但秦顧永遠不會忘記。
要想托起仙舟,沒有合體期之力,就只能靠…
自爆金丹帶來的強大力量。
所以…
慈悲寺的僧人,與猴娃子,已經不在了。
巨大的痛苦與憤怒席捲過來,秦顧眼眶滾燙,咬著牙不讓眼淚滑落。
眉心的楓紋大亮,金光絕艷,卻帶著無邊無際的悲傷。
他們被一次次逼入絕境,又一次次,被無畏者托起。
腳下的沼澤,或許終會將他們吞沒,但天上的星辰,永遠燦爛無私。
第一次,第二次…
秦顧絕不會再給淨塵,第三次機會。
另一邊,淨塵驚訝地喃喃:「怎麼可能?」
他當然認得出這些靈力。
這是他弟子們的力量。
身為慈悲寺方丈,淨塵一下就聯想到了那尊十戒鼎。
他昏黃的眼中神色不明,半晌,他嘆了一聲:「阿彌陀佛,善哉。」
劍浪已凜冽而來,淨塵抬掌抵擋,看向青年被憤怒浸濕的眼眸。
分明是與自己無關之人,他依舊會為他們的死而落淚。
像,真像。
這世間的無私之人,好像都能從秦顧身上找到影子。
淨塵的唇角扯動著,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這笑刺痛了秦顧,劍形愈猛,瞬息化作數道人影,向淨塵撲去。
合體期的化身之能。
但這些化身,不再只是秦顧。
他們是慈悲寺的僧人,是猴娃子,是北徐城的百姓…
他們是天下蒼生,藉由秦顧的軀體,發出不甘的怒吼。
每一聲劍浪嗡鳴,都是天下蒼生的呼喚:
去見證我們等待千百年的終焉,
去斬斷束縛我們千百年的枷鎖,
洗刷我們的冤屈,高唱我們的慷慨!
不必駐足,更不要回頭。
向前走,向前走。
——去吧,帶著我們的祝願,去開拓我們無法到達的未來!
千千萬萬人共同發出咆哮,千年誤解與輪迴,死亡與新生,在此刻化作陰陽兩極,終於相融,而勠力同心。
人類與魔族共同等待的,不過這一刻而已。
這是蒼生的重量,亦是蒼生的力量。
秦顧緩緩閉上了眼睛。
淨塵就在眼前,秦顧依舊選擇了闔眸。
戰場上的緊張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從容與平靜。
好像早已註定了結局,成竹於胸而無需擔憂。
耳畔掌風獵獵,六字箴言響而不絕。
周遭劈啪作響,空氣也被引爆,淨塵也拿出了全部的實力,要與他一戰決勝負。
秦顧依舊閉著眼,眼前一片漆黑,卻又好像有無數人影圍繞著他。
在人們的指引下,他緩緩抬起橫秋劍。
呼…
秦顧側身,淨塵的攻擊擦著他鼻尖而過,只差毫釐就要削下他半張臉。
這可以視作僥倖逃脫,也可以視作——
完美的躲避。
更多攻擊如暴雨打下,秦顧卻好像撐著一把無形的傘,所有襲擊看著距離他很近,卻總是擦著他的衣角而過。
秦顧終於動了,向前一步。
淨塵的身形迅速消失在原地——
轉而攻向秦顧的後方!
這突然的轉變只用了不到一秒,甚至不夠秦顧將長劍從攻轉向守。
可秦顧根本沒有閃躲。
長劍一橫,他不躲不閃,反手向後,一劍刺出!
與此同時,二人的領域也轟然相撞,佛像生出六隻手臂,粗壯的手掌狠狠壓下;
楓林戰慄不止,秋葉狂舞,好像力有不逮而瑟瑟作響。
淨塵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看見一棵巨大的、參天的楓樹,比飲楓閣的神樹還要蟠拏錯節,極耀眼的亮金色鍍滿每一片楓葉,讓純金的佛像也黯然失色。
楓樹的枝幹生長著,楓葉茁茂著,在宛如萬人高呼的葉片摩挲聲里,淨塵聽到青年溫潤的嗓音:
「破。」
楓樹洞穿佛像的胸膛。
橫秋劍同時貫入淨塵的心臟。
大量的鮮血從淨塵唇齒間湧出,他的眼眶顫抖著,幾近撕裂。
秦顧終於睜開了眼,長發無風而動,金色光點灑在他發間,不知是佛像崩潰的遺骸,還是楓葉的雕飾。
「你輸了,」秦顧道,「淨塵方丈,結束了。」
靈力從秦顧掌間湧入淨塵胸膛,將他四肢百骸都封鎖起來。
淨塵一驚:「你不殺我?」
秦顧搖了搖頭:「我沒有資格殺你,淨塵,你必須經受萬民審判,身敗名裂地死去。」
這是你應得的審判。
淨塵的唇瓣顫抖幾下,干啞地笑了起來:「老衲原以為…少盟主是良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