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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顧抽劍而出,枝條堪堪擦著劍刃而過,緊跟著又是數根藤條抽來,被他用劍擋開。
該死!這片樹林是活的!
許沅大喊:「少盟主,頭上!」
似乎為了回應他的呼喊,頭頂的樹枝驟然垂下密密麻麻的絲線,定睛一看卻是柳樹的芽絮,恰在秦顧抬眸的瞬間,柳芽爆開,無數臭氣熏天的柳絮向他們襲來。
秦顧反應很快,催動劍訣,橫秋劍在身前頂起一片壁障;
許沅單手吹出入陣曲調,長葉飛花將柳條切斷。
即便如此,漫天的柳絮依舊不可避免地在他們的皮膚下生根,這些柳絮好像有生命般,將他們的血肉當做土壤,刺破肌膚抽芽生長。
許沅的背上長滿了柳芽,秦顧也沒好到哪去,脖頸和右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破口。
狼狽躲閃的同時,秦顧背上的許沅悲哀地閉了閉眼。
整片樹林就是妖獸本身,枝條遮蔽天日,形成御劍也無法突破的囚籠,這是高階妖獸之上的存在,只差一步就能邁入魔物的層級。
——除非秦顧現在拋下他拼盡全力逃離,否則他們註定會死在這裡。
即便離開了又能如何?還有多遠才能到達陸彌那裡,陸彌的結界又能否抵擋看不見盡頭的妖物侵襲?
他是澗泉行宮的弟子,早該清楚澗泉行宮的刻印無法祛除,徐且行用了極為刁鑽的手段,只要他還活著一刻,後肩的印記就會源源不斷散發出無形氣息,吸引妖獸前來。
徐且行的目標是自己,秦顧只是運氣太差又心腸太好,同行一路於他分明是無妄之災。
許沅後悔自己把話說得太早。
徐且行既然動手,必然沒有給他留下活路。
笛音驟停,像初夏的暴雨,來去匆匆。
秦顧愕然:「許沅,別停下!」
許沅置若罔聞,聲音發悶:「少盟主,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家裡遭了災,爹死了,親戚把我和我娘趕了出來…」
秦顧的手臂被藤條絞住,猛地發力讓靈力爆開,這才掙脫,他不明白許沅為何現在說這些:「別胡思亂想!」
許沅伏在他背上,笑了笑:「我娘也是這樣背著我,到處走,到處求人…凡間的災年,老弱婦孺根本活不下去。我以為我們肯定要死了,不是餓死,就是被其他人分食而死。」
橫秋劍光閃爍,與藤蔓相撞發出「鐺!」的一聲。
藤條緊纏,如蛇爬上秦顧雙腿之間。
背上,許沅絮絮碎語,緊摟著秦顧的手一點點鬆開。
「可我娘硬生生背著我…把我背到了澗泉行宮門前,我運氣真好啊,師尊恰好巡遊歸來,他見我有幾分天賦,竟當場收我為徒…」許沅的聲音變得極為縹緲,似乎深陷回憶,「我高興極了,想告訴我娘,我們再也不用挨餓了…從今以後沒人能欺負我們…」
「但是我回頭,我看見我娘,她就躺在我的身後,…」
直到看見愛子拜入仙門,她才捨得死去。
——笛音急促地響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廣闊,卻又溫柔至極。
靈力的流水在秦顧身側聚攏,將他與樹林的騷.擾隔絕開。
許沅的雙手同時一松,秦顧大駭,轉身卻抓了個空:「許沅!你要做什麼?!」
沒了支撐,許沅重重倒在地上,貪婪的枝條頃刻將他包裹。
內力一下一下衝擊著屏障,可水流柔軟,內里卻如此堅定。
許沅已被吞噬得只剩一隻眼睛還暴露在外,在秦顧無力的呼喚中看了過來。
眼眶裡,一顆眼淚滾落而下。
他還是這麼懦弱,死亡面前,他還是怕極了。
許沅望向漆黑的天空,他的口腔已被扎穿,呼吸間只剩撕心裂肺的劇痛。
靈力暴增,從丹田開始沸騰,金丹寸寸瓦解爆裂,洶湧的力量噴薄而出。
這是賦予將死之人最後的仁慈,足以匹及合體境界。
視野一點點被枝條侵吞,許沅張了張嘴,不知說給秦顧,還是說給自己:「我娘說,要好好活下去…娘…」
——轟!!!
第五十一章
季允在林間穿梭,路遇所有攔道妖獸,來不及發出一聲哀嚎,就被他一劍斬殺。
秦顧的氣息已經很近了,他牽掛不已的人就在——
突然,前方有光芒沖天而起,頃刻間以至萬丈。
狂風呼嘯,宛如山川悲鳴。
卻不屬於任何一位掌門。
季允膽戰心驚:
如此磅礴的靈力,唯有自爆金丹,才能做到。
季允飛也似地衝刺過去。
他輕功極佳,此刻步伐卻踉蹌得不行,只恨自己不能再快一些;
那不是秦顧的靈力,但卻在秦顧的方向。
是襲擊麼?!
——終於,眼前出現了心心念念的身影。
季允的腳步卻踟躕。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秦顧,壓抑、痛苦,像被摁進泥淖里的花,卻又蘊藏著星火般的怒意。
好像一吹就會點燃,而後燎原。
但現在,那搖動的怒火不過是紅衣破損的邊角,秦顧頹然跪在一片荒地之間,手中捧著一根玉笛。
玉已碎裂,笛身殘破不全。
自爆金丹掀起的爆炸餘波讓地上遍布樹坑,樹木拔地而起,被靈力焚化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