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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中的季允痛恨這個世界,於是黎民百姓也列入他復仇的範圍。
可你呢?你的恨來自何處,又為什麼要報應在無辜之人身上?
季允突然動了。
冷風襲來,秦顧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被鉗制住手腕,狠狠摁在了樹幹上。
一陣天旋地轉,手腕被捏到發疼,秦顧掙扎了下,沒有掙開。
季允的動作卻不是帶有殺意的發難,他居高臨下,纖長的睫毛如鴉羽顫動:「師兄,我別無選擇。」
他們離得太近,近到季允的每一次發音都像敲擊秦顧的鼓膜,他終於從這個迫切而充滿占有欲的姿勢里察覺出了什麼,但怒火卻先一步占了上風。閆扇挺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秦顧用力一推,揚起手——
啪!
季允被扇得側過臉,目光閃爍,似乎已經驚呆了。
秦顧氣喘吁吁:「毀滅城邦,屠殺無辜,就是你說的別無選擇?」
這半月,他見過太多廢墟和遺骸,聽過太多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故事,每每閉上眼,人們絕望而麻木的臉龐都讓他夜不能寐。
為了什麼?
他將自己的命都算計進去,當做棋子,妄想自己的死能夠換來萬世安泰,可現實何其諷刺,幾乎讓他無所遁形。
這終於爆發如火山噴涌的怒火,究竟是在惱季允,還是在惱他自己?
季允復又低下頭,抿緊了唇瓣:「如果我說,不是我做的,師兄會信嗎?」
秦顧不答,沉默就是最好的回應。
季允自嘲地笑了笑:「師兄不信。」
信與不信,難道很重要麼?
秦顧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個音節:「…季允,我信錯了你。」
林地傳來腳步聲,二人俱是一驚,季允迅速擦去眼角濕潤,與此同時,林姨娘抱著佳兒從來路走出。
佳兒看看秦顧,又看看季允:「哥哥們在吵架嗎?」
…真是不巧。
秦顧立刻換上笑容,略過季允向二人走去,側身用身體將他們遮得嚴嚴實實,目光戒備地轉向季允,嘴上卻笑道:「怎麼會呢,沒有吵架。」
佳兒卻不信,盯著季允臉上巴掌印看。
她從林姨娘懷裡跳下來,邁著步子走到二人身前,先牽住季允的手,又去拉秦顧的手,直到二人的手掌在她的帶領下握在一起,佳兒才小大人般舒了口氣:「不吵架,和好咯。」
秦顧無言,只覺像被無數螞蟻噬咬掌心。
季允卻自在極了,甚至故意緊了緊手掌,道:「好。」
佳兒滿意了,蹦蹦跳跳地讓林姨娘牽著,卻仍是一步三回頭,時不時檢查秦顧與季允交握的手。
林姨娘無奈地跟著笑:「飯煮好了,二位快來吃飯吧。」
秦顧只得應下,他不能撤手,緊張的汗早已濕了掌心,不知季允有沒有察覺。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剎那,季允突然微微俯身,用只有他們倆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師兄,你看,是他們想留我。」
——並非是我刻意纏著你,只是盛情難卻。
秦顧一聲不吭,只當沒有聽見。
季允輕而易舉救下村民博得信任,又遊刃有餘地融入進來,一次又一次越過雷池。
好像貓戲老鼠,從容不迫又步步為營。
為了什麼?抓他回去何須廢這麼大神思,直接動手,他根本不是季允的對手。
秦顧側目,看著季允似乎因心情甚佳而微微揚起的唇角,心緒一團亂麻。
…季允,你究竟想做什麼?
找個位置就地坐下,林姨娘端來兩碗粥,粥上浮著一層油,碗裡躺著一隻雞腿,燉得爛到脫骨,香氣撲鼻。
這是秦顧前兩日捉來的野雞。
教授村民基礎術法以後,秦顧得以向更遠的區域探索,帶回的食物也愈發豐富,時至今日,眾人已時不時能夠開葷了。
而即便千萬次表達不用給自己留,村民們依舊執拗地將雞腿放在他碗裡。
秦顧推辭不過,便全部接受,再悄悄分給孩子們。
今天的另一隻雞腿在季允碗裡。
「今日多虧了季公子出手相救,」林姨娘道,「您與顧公子不愧是同門師兄弟,都是普度眾生的菩薩心腸。」
季允很聰明,始終以秦顧的師弟自居,否則村民們遠不會一上來就對他如此親近。
倒也沒有錯,但今非昔比,師弟二字像怎麼也咽不下的魚刺,卡得秦顧喉管生疼。
季允卻面色如常:「師兄向來如此教導。」
「倒是真巧,」秦顧停下動作,聲音還帶著笑,「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在其他人看不見的地方,秦顧的眼中寫滿警告。
季允眨了眨眼,避開秦顧的視線,雙手捧著碗緩緩放下到膝上,垂著頭,很是委屈:「…不巧,我尋了許久,才找到師兄。」
秦顧心跳漏了一拍,一遍一遍告誡自己這不是他的真心話。
村民們卻不知道季允的真實身份,紛紛感慨道:「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哎呀,那顧公子是不是要隨季公子走?」
季允期待地看了過來,秦顧卻別過臉迴避。
季允依舊看著他,語氣帶了幾分懇求:「我只想與師兄在一起,各位叔叔嬸嬸可以收留我嗎?」
這話說的,好像他是被秦顧狠心丟下的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