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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試圖討好卻被冷漠相待的大型犬,臉上顯出幾分局促不安。
秦顧心想:你在與我演什麼?
以無辜生靈要挾、肆意屠戮城邦的人,何必在自己面前扮演可憐的弱勢方?
他冷下臉來:「直入主題吧,你想要什麼?」
亦步亦趨跟隨自己的腳步聲驀地停了,秦顧便也停下腳步,轉過身去。
季允站在他身後,眼底的委屈已看不見了,烏雲密布,讓他看起來陰鬱極了。
秦顧微微壓低重心,防備的姿態像針扎著季允的心臟。
季允道:「師兄為何怕我?明明我未傷師兄一分一毫,反而是師兄對我,毫不留情。」
秦顧看向他肋下傷處,魔物的自愈能力叫任何猙獰的傷口都能瞬息癒合,只有大片乾涸的血跡印證著這裡曾受到重重一擊。
「不,」秦顧搖頭否認,「你的所作所為,於我而言,凌遲之刑尤不能及。」
每聽到他人對魔尊的唾罵、恐懼,每看到季允殘酷的行徑,都像有一把鋒利的刀,在一刀一刀割破他的血肉、扎剜他的臟腑。
未傷一分一毫?
多麼可笑。
季允張了張嘴,就在秦顧以為他啞口無言的時候,季允的臉突然在眼前無限放大。
下一刻,呼吸被剝奪,濃郁的血腥氣伴隨季允獨特的清冽氣息撲面而來,微涼的觸感傾壓上來,卻像小獸啃咬,犬齒碾著唇瓣,似乎強壓許久而急不可耐。
秦顧幾乎要石化了,花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季允正在吻他!
桃花眼硬生生被他瞪得滾圓,而季允的手已經摸上他的腰腹,指尖一掃,一陣詭異的酥麻立刻攀了上來,秦顧腰都軟了,終於從這纏綿卻病態的親吻中回過神來,猛地抬手一推。
季允被推得踉蹌,依依不捨地鬆開他。
秦顧氣惱至極,動作比思緒更快,一巴掌抽了上去。
啪!
他氣喘吁吁,一時氣急敗壞,又一時不知所措,只剩手掌的刺痛,在剝奪感知和思維。
季允撫著發燙的臉頰,笑聲低沉:「師兄下次能不能換一邊打我?」
秦顧一邊後退,一邊拔出掌門劍,手抖得連帶劍也發抖,怒斥:「滾,——滾!!」
出乎意料的是,季允沒有再做糾纏。
話音落下的剎那,戰鬥時的不適似乎捲土重來,季允的眉心驟然蹙起,視線從秦顧顫抖的手移動到青紅交加的臉上——
他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
季允走後許久,掌門劍「哐啷」墜地。
秦顧捂著臉,靠著楓樹樹幹,緩緩滑落在地。
——亂了套了,一切都亂了套了!
誠然,上輩子的秦顧與情愛無緣,連親情友情都未曾體驗過分毫,又何談愛情。
但沒有經驗,並不代表他是個傻子。
若說曾經他只以為季允對自己的親近來源於長兄如父的敬仰,復生後季允充滿占有欲又偏執瘋狂的舉動,多少已讓秦顧疑竇叢生。
而今日,那強取豪奪的一吻,讓一切昭然若揭。
季允對他,不是同門之情,不是敬仰依賴,而是…
秦顧捂著腦袋大罵一聲。
他的劇本應該是主角的反派師兄,而不是主角早死的白月光!
他到底,季允到底…是什麼時候?他為什麼一點也沒察覺?
【您終於發現了。】
系統多少帶了些看好戲的意味。
終於?什麼叫終於?
秦顧捶著腦袋,眼前魔尊季允幽深的眼眸與十年前重合,秦顧猛然驚覺——
季允的眼神從未改變。
從清風朗月的青年,到此刻殺伐無情的魔尊,季允看著自己的眼神,始終如一。
所以早在他復生之前,早在歸墟、早在狂刀門,甚至更早,季允就已經對他產生了其他的感情。
他泄氣般地將腦袋埋進臂彎。
以季允喜歡他為起點出發,他所做的一切分析和預設都被全盤推翻。
甚至,他推測的任務失敗、季允墮魔的原因,都在此刻被推倒。
腿軟到站不起來,胃部隱隱抽痛,而腰側的肌肉也在抽搐。
秦顧放任自己的情緒崩潰一刻,直到楓葉簌簌落下,而蛇腹摩挲葉片的聲音響起。
抬起頭,白蟒眨動金色眼瞳,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恩公…」
秦顧泄氣般將後腦勺抵著樹幹,他實在無暇去糾正白蟒對自己的稱謂,手背用力擦著唇瓣:「什麼事?」
但仍見水潤的唇和因情緒激動而泛紅的臉頰不會騙人,白蟒的目光閃爍著:「恩公,我帶您去住的地方。」
秦顧:…
他張了張嘴,白蟒卻好像未卜先知:「這次我不能放您走。」
白蟒的尾巴緊張地扭動,幾片柔嫩的新生鱗片覆蓋其上,白色透明脆弱,像貝母的殼。
秦顧注意到了,問道:「你受傷了?」
白蟒道:「恩公不用擔心,我族的自愈能力很強。」
是啊,自愈能力極強,卻此刻還沒有痊癒。
可見白蟒必然受到了季允的責罰。
秦顧垂下眼帘:「…抱歉,連累你了。」
白蟒吐著蛇信,看上去有些扭捏:「恩公不必介意…這是我的榮幸…」
秦顧:…
誰能告訴他這條白蟒到底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