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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顧將她交給夫婦,與季允對視一眼,拔腿向著魔息逃竄的方向追去。
魔息鑽出城門,一頭撞入鬱鬱蔥蔥的竹林。
秦顧眉頭一蹙:鎖魂陣四周也是竹林!
而眼前,竹林間濃霧四起,女子的吟哦環繞在耳邊,恰如舊事重演。
只不過這回,有了先前的經驗,二人都沒有再中幻象,一步步往迷霧深處走去。
離得越近,女子的唱腔越清晰,仔細辨認,唱得是:
「莫非你兩眼昏花,
看不見我是你結髮之妻?」
配上哀婉的吳語,句句泣血。
不出意外,這戲腔的主人就是蟬娘;
賈富商果然撒了謊,蟬娘之死絕不是病故那麼簡單!
秦顧屏息凝神,將氣息盡數隱匿,他能感到竹林中的魔息愈發強盛,遠比他想得還要可怖。
雙喜娘娘像內的魔息只是極小一部分,這顯然才是妖物真正的實力。
秦顧吞咽了一下,感到喉間乾澀。
又往前走了幾步,眼前總算出現了濃白以外的景象。
只見一道婀娜身影坐在巨石上,長而鋒利的指甲貼著一名女子的脖頸,那女子目露驚恐,卻被毒蛇般的魔息桎梏,說不出話也無法動彈。
她們對面,頹然跪坐著一個男子,雙目無神,臉上寫滿了催眠般的呆滯。
妖物——或說蟬娘——黑色的指甲貼近女子頸側,尖甲劃破皮膚,血珠蜿蜒滴落。
蟬娘軟笑道:「官人可願換命?」
被奪了神智的男子當然只能憑本能回答,緩慢地搖了搖頭:「不願。」
女子的眼眶猛地紅了,大顆眼淚滾落下來,身子簌簌發抖。
指甲卻從女子頸邊撤開,蟬娘一邊舔著指尖鮮血,一邊笑吟吟地搖著腦袋:「負心漢,殺。」
話音落下,數道魔息拔地而起,向著男子面門而去;
秦顧的劍同時出鞘,只等魔息再靠近,便能一劍斬斷;
一聲鳴叫撕裂空氣,好像嬰兒的啼哭,又似嫠婦的抽泣。
秦顧脊背發冷,猛地看向聲音來處——
一隻通體漆黑的烏鴉,用鮮紅的雙眸注視著他們,撲棱幾下翅膀,從竹枝上飛起,轉瞬消失在霧中。
迷霧剎那間消散,哪裡還有蟬娘和那對男女的身影。
日光穿透竹葉灑在地上,留下一個個黑色窟窿。
而他們出城時,才剛剛入夜。
第五章
秦顧仔細回想著兩次進入迷霧的情況:
第一次,他自覺才剛踏入霧中不久,季允卻說已過了一個時辰;
第二次,他們霧起時月色皎潔,霧散時卻已艷陽高照。
毋庸置疑,身處於迷霧中,不知不覺就會失去對時間的感知。
至於那隻烏鴉…
秦顧的眉頭深深蹙起:烏鴉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又監視了他們多久?
如果烏鴉早就在看著他們,為什麼不在他們進入迷霧時就發出警報?可如果不是,這世界上真的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巧到一時一刻不差分毫麼?
收劍入鞘,秦顧道:「抱歉,…先去城裡問問吧。」
他道歉的對象當然不是季允,而是那名恐怕凶多吉少的男子。
季允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師兄不必自責。」
公式化的安慰也多少有點效果,秦顧笑了笑,沿著來時的路走出竹林。
季允注視著他的背影,過了片刻才跟上;竹葉的影子掃在他眼瞼之間,晦暗不明。
——秦顧出生修真世家,在他眼裡,凡人與修士的區別無異於人與豬狗。
這麼一個唯血統論的修真者,失憶後,竟然會拔劍去救一個凡人。
回到城中,街上行人不少,小攤販正支著攤子吆喝,妖物出沒的流言似乎未能影響霖安城的百姓。
但這歲月靜好的虛像,實際都建立在秦顧的三日承諾之上。
秦顧深深地望著這人間煙火,突然有人叫住了他:「少盟主!」
望向聲音來處,便看見青狸與一對男女站在一起,正向他揮手。
再仔細一瞧,這對男女正是昨晚巷中的夫婦。
秦顧邁步走了過去,隨口問道:「令愛如何了?」
沒成想,他還沒走到幾人跟前,夫婦二人就直直朝他跪了下來。
秦顧嚇了一大跳,難得露出了些無措,趕忙扶他們起來。
兩人一邊站起,男人一邊情緒激動地說道:「感謝仙君救命之恩吶!仙君有所不知,我與我家老婆子四十多了,才有這麼一個女兒,她要是真被妖物捉了去,我可怎麼活得下去吶…」
男人姓李,自稱李老漢,李老漢站起後,向著秦顧連連作揖:「我們聽說幾位仙君正在追查妖物,就想著,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就在這裡等仙君回來。」
聽這話的意思,竟是從昨晚一直等到現在,沒等到秦顧和季允,卻遇到了來尋他們的青狸。
秦顧聽了頗為動容,又很是慶幸:「您言重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不過,倒真有一事,想向您打聽一下。」
他斟酌著用詞:「您可知道城外那片竹林…」
話未說完,李老漢的表情就變了,他與婦人對視一眼:「難不成…這妖物,真是…」
秦顧眼皮一跳,等待著他的下文。
李老漢發出一聲嘆息,用粗糙的嗓音說道:「她也是個可憐人,聽說是從南邊過來的,要找她的情郎…可那男的早找了新歡,就想用錢把她給打發了,那女子性子烈,一分錢也不要,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