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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顧不認為滿城的百姓都會包庇袒護,除非玄英的所作所為,讓他們確信玄英不是罪人。
整個菏國都在魔眼侵襲下風雨飄搖,唯獨遠離中原的北徐城,依舊維持著安寧與平靜,好似與世隔絕。
程秋扇已縱馬跑出北徐城門。
秦顧福至心靈地一回頭,只見滾滾濃雲鋪滿城鎮的上空,像沉默的結界,唯有零星幾抹淺紫,像丹青客在潑灑揮墨。
秦顧思忖:「這是…」
黑龍跟著側目,季允肯定道:「玄英留下的這種結界,能夠讓魔眼察覺不到北徐的存在,就像伸手遮住了眼眸,什麼也看不見。」
竟有這種秘術?
季允緊接著道:「龍族傳承千年,有些秘術並不奇怪…我也曾嘗試過布置這種結界。」
秦顧似有所感:「結果呢?」
黑龍噴吐口龍息,季允嘆道:「失敗了,我選了一處無人島嶼試驗,結界落成的剎那…」
「魔眼就出現在島嶼上空,瞬間摧毀了那座島嶼。」
——我們激怒了魔眼,魔眼要報復我們。
原來如此!
玄英掩藏了北徐的存在,察覺自己被欺騙的魔眼惱羞成怒,才在眨眼間讓北徐傾覆!
或許這不是唯一的原因,但一定是原因之一。
秦顧豁然開朗。
與此同時,程秋扇趕到了她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懸崖,有著鷹喙一般的弧度。
——北徐以西十數里,有一座斷月崖,因從旁側看去,鳥喙的部分便如一道彎鉤,恰好將月亮截斷而得名。
斷月崖上,一席沉悶的鱗鎧拖曳地面,勾勒出個筆直站立的男人輪廓。
程秋扇將馬拴在樹邊,一步一步向那身影走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季允突然問道:「師兄,如果你是程秋扇,你會怎麼做?」
你會選擇玄英,還是選擇百姓?
季允太想知道答案了,所以哪怕很快就能看到程秋扇的選擇,他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秦顧轉眸過去:「你是想問,如果我是程秋扇,還是如果你是玄英?」
季允被一語道破心中所想,輕輕咬了咬唇:「有什麼不一樣麼?」
秦顧搖了搖頭:「沒什麼不一樣,我不會是程秋扇,你也不是玄英。」
師兄不願意回答,季允像被重擊般低下頭,只余個失落側臉,好像大狗被雨澆了個濕透,依舊賣力地朝遺忘自己的主人搖尾巴:「抱歉,師兄,我不該問…」
「不,」秦顧伸出一隻手堵住他自怨自艾的唇,「你問得好,小允,我希望你一直能這樣開誠布公地問我,不要什麼都往心裡藏。」
季允的眼睛倏地亮起:「師兄…」
秦顧看著他這副被驚喜砸中的模樣,心裡感慨:
——原來情人眼裡出西施竟是真的,季允這個樣子真是…
可愛極了。
秦顧搖搖腦袋,把占領自己思緒的小龍晃走,正色道:「我無法將自己代入程秋扇,來猜測她的選擇…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的。」
季允的呼吸都輕了,分明緊張得不行,偏偏要裝出一副不在意答案的樣子,好像秦顧說什麼他都能接受。
可秦顧蹭了蹭季允的掌心,立刻就被急不可耐地攥住了手。
秦顧道:「無論旁人說什麼做什麼,我只相信我親眼所見。」
這也正是他一以貫之的、直到現在仍堅定不移的做法。
「所以,我一定會去見你。」
山高水遠,雲深路險,我都會去見你。
秦顧反握住季允的手,與他十指相扣:「你也一定會等我。」
季允沒有回應,用力緊了緊手掌,要骨血相融似的。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等了秦顧十年,才換來今時與秦顧攜手的機會。
恰在此時,前方的程秋扇與玄英似乎察覺到他們的存在,微微側身,看了過來。
這一眼是虛幻縹緲的,程秋扇與玄英當然看不到他們,但莫名的,他們好像視線相接,像是傳承或是延遞,在此刻完成了命中注定的交接。
相隔百年時空,他們做出了同樣的決定。
「走吧,」秦顧向著程秋扇與玄英的方向邁了一步,「聽一聽程秋扇的答案。」
——程秋扇實際什麼都沒有說。
月輝落在她肩頭,比銀霜還要澄澈,但清透的霜白旋即融進鱗鎧的漆黑中,如同墜入深淵,而被悄聲淹沒。
玄英比上一次還要高大許多,青年的生澀已從他的臉上徹底褪去,他像一尊冰冷的神像,只有接近程秋扇時才有幾分溫度。
季允注視著玄英,對秦顧道:「他已經被侵蝕得很厲害了。」
濁紫與深黑近乎融為一體,像八卦的兩級難捨難分,又似兩個靈魂正在廝殺,鮮血流在一起。
秦顧吞咽了一下,很是擔憂玄英的狀態。
萬一玄英徹底失去自我,那麼程秋扇此刻無異於自投羅網,處境十分危險。
玄英的手徐徐揚起,魔息在指尖流轉,倏地爆發出殺意。
他的指節懸停在程秋扇額前,即便凡人見不到魔息顏色,程秋扇也能感到濃重的死亡威脅撲面壓來。
閉眼是本能,可程秋扇雙眸一眨不眨,認真而堅定地看著玄英。
程秋扇只覺一陣風颳過臉頰,玄英便迅速放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