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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抬起手,崑崙鏡中的人形一個接著一個,紛紛化作金光,落入將軍的掌心。
將軍將手掌遞到秦顧身前,秦顧緩緩起身,望著這金色光團。
起初微弱如螢火,而後大亮,像黑夜中指引旅人前行的明星。
金光之中,隱隱有強大而溫柔的靈力在涌動。
秦顧感到這靈力有些熟悉,在腦中細思片刻,試探著道:「…無垢仙尊…?」
將軍微微頷首,卻又搖了搖頭。
究竟是,還是不是?
這力量絕對與無垢仙尊一脈同源,可為什麼將軍卻搖頭了?
崑崙鏡說,它已在這裡等秦顧千年。
可他…
秦顧在靈力的吸引下抬起手,指尖輕觸那團金色。
無垢仙尊的靈力,乃大乘期之力,非此刻的他能夠承受。
可指尖觸碰到靈力的剎那,那金光迅速繞著他的手指旋轉,如靈蛇攀緣,鑽進袖子裡。
眼前光芒一閃,眉心驀地灼熱發燙。
靈力進入了他的眉心,湧入了他的識海。
突然之間,廣袤的寰宇出現在秦顧眼前。
他見到岩漿的噴涌鑄就大地,遠古的巨龍在天空盤旋,人類建起城邦,逐漸有人參悟天道規律,走向修行的道路。
世家山門隆起,海水退潮,海中巨獸仰天長嘯;
魔眼在天空睜開,無垢仙尊一劍斬碎魔種,靈魂化作仙舟;
魔尊傳承輪迴,北徐城淪為廢墟,玄英被迫自毀,卻最終功虧一簣,於是歸墟之龍族滅,而魔種蟄伏百年;
最後,秦顧看到了季允。
季允站在那裡,從少年變作青年,又轉瞬披上鱗鎧,季允眉心的魔種破土生芽,根系扎入那雙沉潭般的眼眸。
金紅與黑紫遠遠相對。
一滴熱淚自秦顧眼眶滾落。
這靈力,如此生機勃勃,如此不屈堅強,最柔軟也最堅硬。
無垢仙尊的靈力,來自天下蒼生。
而現在,他從無垢仙尊的手中,接過了這名為蒼生的力量。
將軍的幻影變得透明,她成為這份力量最後的一支,湧入秦顧眉心。
——千年的等待,只為這片刻。
秦顧站在鏡前,鏡中卻倒映出千萬人。
他們沒有面容,而又深入人心。
秦顧再度拜下,微風自後將他的長髮吹起,好像在與鏡中人告別。
此刻起,蒼生即他。
第一百三十五章
蒼生的重量,壓得秦顧只能深深下拜。
周遭寂靜無聲了,崑崙鏡中再無任何人的身影。
哪怕秦顧就站在鏡前,鏡中也是霧蒙蒙的一片。
秦顧深深凝望著鏡面,卻好像能見到千萬人。
他對著朦朧的鏡面,再度躬身行禮。
爾後,他抬手,輕輕用掌根抵上鏡面。
金光再次襲來,只聽融化的雪「滴答」、「滴答」落下,好似時鐘正在重新轉動,將時間的□□重新撥到正軌。
很快,白雪皚皚的崑崙出現在眼前。
腳下苔草青青,只有風吹草動之聲,再聽不到聒噪的吵嚷。
秦顧被一雙冰涼的手臂緊緊摟住,來不及笑,又一腦袋撞上硬邦邦的胸肌。
哎呀…小允的胸肌…早摸過不知道多少回了。
季允的身體如戒備中的貓科動物那樣緊緊繃著,也不管白霓衣還在看著他們,直接低下頭索吻:「師兄…親親我。」
季允難得直白,一直白便讓人心軟不已。
秦顧用指腹蹭去他臉上沾的碎雪,仰脖深深吻住那顫抖的唇瓣。
他知道季允不會忍不了這一時半刻,如此急切的索吻,只可能是因為…
這片刻分離帶來的,巨大的情緒波動,讓魔種找到了機會,再次與季允爭奪起了身體的支配權。
果然,從季允半闔的眼眸中,秦顧敏銳捕捉到了些許微弱的黑暗,不甘地瞪視著他,逐漸被清雋取代。
山風漸起,雨雪霏霏,斜斜歇在他們肩頭,風牽著秦顧的長髮,與季允的鱗鎧系在一起。
季允的手掌一路下滑,直到徹底攬住秦顧纖細的腰,才將雙臂用力收緊。
秦顧便靜等他平復情緒,既不催促也不動作,直到季允自己耳垂微紅,有些不好意思地鬆開了他。
「師兄…」季允戀戀不捨地蹭了蹭他,「崑崙鏡…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秦顧心道怎麼樣是什麼樣,無奈地搖搖頭:「不曾。」
他順勢側過身——
原本崑崙鏡矗立的位置,一如鏡中人般,一息之間便徹底消失,好像從未存在。
腳下的冰層再度凍結,千年的文明隨之再度深埋入了時間。
秦顧有些意外:「崑崙鏡…」
一道女聲冷冷回答了他:「崑崙鏡沉入池中了。」
轉眸看去,白霓衣正用綢緞纏繞手腕的傷口,注意到秦顧正在看他,才緩步向他們走來——
純白的鞋跟碾在來不及融化的雪鷹屍體上,四濺的飛雪就像鷹的血液,白霓衣卻像根本沒有察覺到一樣,笑魘如花:「怎麼了,眷之,怎麼這麼看著人家?」
秦顧艱難地吞咽了一下。
他還記得,白霓衣叫他們到雪宮來,是想要用崑崙鏡,為諦天結界失敗留後路。
這下好了,不僅崑崙鏡重新沉入湖底,而且其中蘊藏的神識力量都已進入他體內,恐怕再也不會回應任何人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