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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什麼值得季允這麼折磨自己的?
秦顧突然忘了該怎麼呼吸,肺管發出被擠壓到極致的吸氣聲,竟像在抽泣。
「季允,會成為魔尊,是因為…」
巴蛇的金眸黯了黯,接話道:「因為只有魔尊,才能動用剔鱗還魂術。」
他說得委婉卻直白——
季允墮魔,是因為你啊,秦顧。
秦顧失魂落魄地走了。
白蟒緊追兩步,又驀地停下,蛇軀躊躇片刻,轉向巴蛇的方向。
「主人,」白蟒猶豫著開口,「這對恩公來說…是不是太著急了?」
於情於理,白蟒是不該也沒資格過問的,但他從未見過秦顧這麼步伐凌亂的樣子,生怕操之過急反而適得其反。
巴蛇看了過去,還沒與白蟒對上視線,白蟒就低下了頭。
白蟒忠誠,卻固執得有些不太聰明。
若非真的走投無路,巴蛇也不想將希望寄托在一個人類修士身上。
他只得將手掌摁在白蟒的腦袋上:「尊主等不了太久了。」
…
啪嗒、啪嗒。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最終停在季允身前。
縱使雙目緊閉,季允依舊能嗅到來人身上草木般清雅的氣息,與陰冷潮濕的環境格格不入般溫暖。
眼球動了動,季允緩緩睜開雙眼。
他的模樣是很狼狽的,此刻正坐在一處磐石之上,四周皆是橫臥在石壁上的劍痕,不器扎入石縫之間,鱗鎧上沾滿鮮血,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
——但這其實是他自己的血,是他與自己纏鬥的結果。
季允斬殺了無數心魔的造物,造物誕生於他的內心,造物死去,身體也千瘡百孔。
唯有這樣,才能撫平內心殺戮的躁動。
可他失控得越來越頻繁了,再這樣下去,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能堅持到師兄原諒他麼?
師兄真的還會原諒他麼?
季允看向來人,一襲一塵不染的紅衣,在漆黑的洞窟中宛如冉冉紅日。
「師兄…」季允輕輕喚道,「你來了。」
似是為了回應他的呼喚,秦顧邁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攬住了他的肩膀。
季允被帶著靠進秦顧的胸膛,秦顧微涼的雙手在他身上游移,聲音低如嘆息:「小允。」
季允在他懷裡閉上眼,耳邊是死一般的寂靜。
——他枕著秦顧的胸膛,卻沒有聽到心跳。
眼前的不是秦顧,而是他的心魔。
第七十八章
季允已經習慣了心魔的不請自來。
他是秦顧的模樣,有著秦顧的嗓音,在秦顧身死的十年中,他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見一見秦顧。
正因如此,季允甘願沉溺,哪怕清楚這只是自我欺騙。
這一次,心魔擁著他,親昵溫柔地誘哄道:「小允,你不想讓我永遠留在你身邊嗎?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
林隱在谷地間飛奔。
濁雲谷的地形,對初來乍到的修士來說極為難辨,很容易就迷失在各異的草木中找不到來去之路,但林隱自小生長在這裡,閉著眼睛都能找到方向。
黑鷹張開雙翼,在上空追隨著主人的身影。
暗器飛出,一路乘風而去,割斷沿路妖獸的喉管。
正在與妖獸抗衡的濁雲谷修士氣喘吁吁:「少主破關了,多謝少主相救!」
濁血四濺,林隱卻連眼睛也沒眨一下,對著他們喝道:「撤!先撤!」
珠玉碰撞聲此起彼伏,接到命令的濁雲谷修士紛紛攜帶自己的靈獸,飛快向魍谷撤去。
濁雲谷實有三谷組成,穀穀相連如套環,由外向內分別為魑、魍、魎,其中魑谷用於迎客,可視作外門,魍谷乃內門弟子修煉起居之所,也是濁雲谷真正的山門所在,而魎谷——
唯有掌門可入,至今無人知曉其用途。
現今魔族來犯,先是侵入魑谷,而妖獸前仆後繼如過江之鯽,濁雲谷疲於應敵,只能撤退。
林隱不甘地咬了咬唇瓣。
他用了十年,閉關良久,到底沒能突破境界至合體期。
化神大圓滿,放在平時自然夠用,可現在…
該死!偏偏是現在,偏偏是濁雲谷!
身後猛地衝出一頭豹子妖獸,黑鷹啼鳴一聲,林隱反手丟出幾枚暗器,旋即縱身一躍——
踩著雲霧沖入魍谷之中。
守門的修士迅速呼喚靈獸,玄武的龜甲立起,豹子妖獸撞在龜甲上,嗚咽一聲退後。
黑鷹落在肩頭,林隱微微氣喘,扶正面具,向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
「…叔叔。」林隱走到人群中央盤腿而坐的男人身旁。
梅驚池睜開眼,只看他這不服氣的表情,就知道發生了什麼,輕笑道:「強行破關,不好受吧?」
林隱搖了搖頭:「你的傷怎麼樣了?」
梅驚池便笑:「死不了。」
在林隱動氣以前,梅驚池的指尖在空中一划,巧妙地轉移了話題:「驚風,你來看這個。」
他又喚自己的字了,林隱神情一凜,看了過去。
這是一封柘黃竹簡,隨著梅驚池揚手而攤開,遒勁的字體魚躍而出,落款則是慈悲寺三字。
竹簡上不過寥寥數言:
秦顧被魔尊帶走,尚不明朗是否與魔尊勾結,萬望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