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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來不及了?
不等發問,季允的手掌便搭上不器劍鞘,他從王座上站起,垂眸望向下方的濁雲谷。
這個蓄勢待發的侵略姿態讓秦顧血都涼了,秦顧邁步擋在季允身前,橫秋在劍鞘中嗡鳴。
季允紫黑的眼眸轉了過來,眼底沒有一絲光彩:「我並非不想回答你,而是…師兄,你回頭看看。」
秦顧這才發現季允的動作很奇怪,幾乎一瞬間看向了三個方向。
若說看地是在觀察濁雲谷,那麼天上有什麼?
——天上,有魔眼。
意識到這一點的剎那,似乎是為了驗證他的想法,濃郁的魔息陡然壓了下來!
第九十六章
魔息籠罩下來,野獸咆哮自頭頂此起彼伏,高亢的、嘶啞的、怨懟的,如群鬼哀嚎,只一聽,便叫人如臨深淵,毛骨悚然。
在魔物撲來之前,季允扣住秦顧的手腕,將他往自己身邊一牽。
魔物擦著他的衣擺而過,如毀滅的隕石墜入深谷。
季允的手像掙不開的鐐銬,秦顧眼睜睜看著魔物衝破魔眼的桎梏,接連不斷、密密麻麻地向濁雲谷修士撲去。
自上而下,他只能看見血霧不斷爆開,卻不知道谷中究竟是如何的人間煉獄。
秦顧的手中靈息凝聚:「季允,鬆開!」
季允卻沒扭頭。
他面色冷峻,本就刀砌般的鼻樑因抿緊的唇線而連成肅殺的側影,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不斷撕開的魔眼。
聽到秦顧的話,季允指尖紫光閃過,秦顧頓感手腕一麻,電流般的魔息簇擁上來,硬生生撲滅了靈力微光。
?!
秦顧氣急:「季允!」
境界的差距太大,他根本無法在季允的掣肘下重新調動靈力。
而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靈力在魔息包圍下太過突兀,魔物衝破魔眼之後,不再捨近求遠,轉而向二人的方向撲了過來!
守在季允身邊的魔將此刻不再裝瞎了,一個個如出籠的猛獸,兇狠地與魔眼中湧出的魔物拼殺起來。
——有些不對。
魔物同根同源,而魔尊敕令整個魔族,即便這些魔物剛從魔眼出來分不清現狀,季允手下的魔將卻也不做交流,上去就是廝殺。
且看血肉橫飛的慘烈模樣,便知雙方都沒有留情。
下一刻,有魔物衝出包圍圈,雙目赤紅,咆哮著向他們襲來——
自相殘殺還不算,連魔尊都敢攻擊?!
季允卻好似早已料到,根本無需動作,長發無風自動,便見數道紫電從天而降,將不知好歹來襲的魔物劈成焦黑粉末。
一擊必殺,連哀嚎都來不及發出。
此刻季允的存在反倒讓人心安,秦顧得以仔細地觀察襲來的魔物。
這些魔物的狀態太詭異了,他從未見到過這樣完全無法溝通、只剩廝殺本能的魔物。
血肉割裂的聲音刺激著耳膜,一隻蟲形魔物被劈翻在地,腹足還在垂死掙扎地扭動。
季允皺了皺眉,又是一道驚雷落下,將它徹底碎成灰泥。
這一幕將秦顧拉回了十年前的歸墟秘境。
——雖然不是魔物,但他曾經見過歸墟中的妖獸這種瘋狂的狀態。
歸墟的記憶太痛苦,秦顧本能地將之掩埋,此時細細想來,除了等階的不同,魔眼中的魔物與那時的妖獸,幾乎每個行為都吻合!
同伴相殘、不分敵我、只知殺戮。
即便是魔尊親臨,也控制不了這些失去理智的魔物。
轟!
秦顧猛地從回憶中抽離,只見雷霆清除魔物後也未停下,徑直轟入魔眼,紫電形同鐵鎖,扎入魔眼的上下眼瞼,像合上沉重的門扉,將之一點一點關攏。
魔眼暴凸的眼前瞬間爬滿紅絲,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爾後,大股魔息被魔眼挪用以與季允角力,濃郁黝黑之下,倒顯得那抹幽紫格外清透。
更多魔物向季允襲來,帶著不死不休之勢,要將阻攔他們重獲自由之人粉身碎骨!
季允表情也未變一下,雷雲便至,然而魔物如蝗蟲過境,雷聲如雨,依舊阻擋不了全部魔物。
每要分神阻擋,魔眼便會加重一分力道,讓他無暇顧及,只能硬抗。
季允悶哼一聲,一縷暗紅的血飛快從唇角淌落。
「沒有太久,」季允的嗓音因為血的糊堵而顯得黏濁,「師兄,有意義的堅守才值得被稱頌。」
言下之意,濁雲谷所做,全無意義。
起初秦顧只以為季允這麼說,是在挑釁。
但就連季允,繼承了魔尊輪迴之力的季允,與魔眼交手,也未顯分毫優勢而陷入僵持,甚至自己還遭到了反噬而受傷。
這還只是其中一隻魔眼。
秦顧目不轉睛地看著季允。
在這場兵荒馬亂的復生中,他終於有機會——哪怕是被迫的,能夠仔細地看一看季允。
滿打滿算,他們相識於季允的十四歲,離別於季允的二十歲。
秦顧是活過一世的人,整日在病榻纏綿掙扎,讓他得以自由掌控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因為彌足珍貴而顯得彈指一揮。
他從不會刻意去懷念某段時光,因為活著對他來說已是恩賜。
可季允不同。
這六年,足夠季允從一個尚且稚嫩的少年成長為獨當一面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