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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一隻青翼巨鳥自牧城上空展翅,滑翔數米,才收斂雙翼落在秦顧身前。
鴟鳥擋在秦顧身前,頗有「誰敢上前就把他啄得哭爹喊娘」的氣勢。
林隱翻身躍下,臉上的面具已由弟子統一的形制變為鳥翼般上揚的模樣,這是濁雲谷掌門才有的特殊待遇,狠狠打了說「濁雲谷已無掌門」的司徒顏一巴掌。
「你說是就是?」司徒顏睚眥欲裂,「我當上掌門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小子,這裡還沒你說話的份!」
林隱直接罵了回去:「你以為我沒見過你年輕時的樣子?你這個濫殺無辜的混蛋!」
在他們吵起來之前,淨塵打斷道:「濁雲谷百廢待興,林施主身為濁雲谷少主,應當在谷中整治秩序…」
林隱不等他說完就道:「你錯了,我是來參加萬民同審的。」
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一片楓葉,一改凌厲的態度,向秦如練拱手:「我已完成試煉,得到山谷認可,今日受盟主之命,來參加萬民同審。」
秦顧望著林隱說出「得到山谷認可」時自豪的模樣。
他還記得林隱因屢屢失敗,在那試煉之地是多麼頹喪,如今林隱突破合體境,通過試煉卻已不在話下。
真好。
爾後,秦顧的目光轉向林隱手中的楓葉。
那是飲楓閣的標誌,而非仙盟。
再細細分析林隱的話,足見秦如練是以本人、而不是仙盟的名義,發信給了濁雲谷。
怪不得白霓衣故意拖延,而一向雷厲風行的秦如練也沉默不語。
她們在等林隱趕到,為他爭取那至關重要的一票。
秦顧的唇瓣微微顫抖,到底沒能把那聲「母親」叫出口。
林隱雙指併攏,一點簽筒:「沒有秦顧、沒有季允,濁雲谷早已覆滅。放下碗罵娘這種事,我林驚風做不出來。」
——竹籤落入「否」,傾倒的天平重新回到原位。
按照律令,若始終未能達成一致,則罪人暫且關押,三日後送抵仙舟,由天卜司掌教司命問請無垢仙尊裁決。
秦如練似乎鬆了口氣:「既然如此,將秦顧收押入…」
「等等!」
鮮少有人敢打斷盟主,哪怕是司徒顏也沒那個膽子,眾人皆是一驚,只見徐且行緩緩向秦如練躬身行禮:「盟主,魔尊曾率手下侵擾慈悲寺,如今淨塵方丈受傷,若魔尊捲土重來,恐怕抵擋不住。」
秦如練看過去:「你的意思?」
徐且行道:「不如交由澗泉行宮關押,澗泉行宮地勢錯綜,門內弟子佼佼者眾多,想來即便魔尊來犯,也不會沒有招架之力。」
這話合情合理,即便眾人都很清楚這不是徐且行的真正意圖,但冠冕堂皇的說辭向來是最難拒絕的。
司徒顏也反應過來了,將後路也截斷:「如此便無後顧之憂,盟主若不答應,恐怕有袒護親子之嫌。」
秦如練已讓慈悲寺與澗泉行宮在審判秦顧一事上未能如願,若此刻拒絕,恐怕世家之間表面的平靜和睦也會潰散。
秦顧深知秦如練沒有退路。
…
澗泉行宮在外有「正道魔窟」之名,雖無牢獄,但處罰弟子卻深有其道。
具體而言,澗泉行宮中有一汪鴻泉,自天庭奔涌而下,哪怕數九寒天,依舊如溪雪白雲,綿綿無絕,名為飛瀑。
而飛瀑之下,就是懲戒弟子的禁閉室。
秦顧被六條鐵鏈束縛手腳腰身,盤腿而坐,脊骨以下盡數浸在飛瀑的泉水之中。
說來好笑,慈悲寺地處中原,澗泉行宮更是在四季如春的南方,濤雪獄與飛瀑,卻都寒涼刺骨,冷得好像踏入極地。
而秦顧是最怕冷的。
身上本就舊傷未愈,又在萬民同審時被淨塵接連劈了兩道合體期靈力,此時此刻,冰水浸入骨髓,腰部以下幾乎都沒有了知覺。
秦顧能清晰地感到嚴寒隨著脊椎一寸一寸往上爬,卻無能為力。
從被關進禁閉室至今,他少說也嘔了三次血了。
秦顧苦中作樂地想道:
這樣折騰來折騰去的,乾脆給他一個病弱劇本算了。
他實在太累了,意識一點點沉淪,任憑黑暗侵襲。
半夢半醒之間,秦顧似乎看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禁閉室里,鱗鎧撥開水紋,向自己伸出雙手。
他的額頭在那雙手的帶領下靠上結實的胸膛,微熱,心跳如鼓聲激烈。
秦顧猛地一驚,掙扎著想要抬頭,又被季允重新壓了回去。
他以為面前的季允是幻覺,實際卻是化身駕臨。
季允緊緊環抱著他,身體熱得不像冷血動物,反倒像一塊滾燙的炭火,熱意源源不斷湧入。
「師兄,」季允垂下頭,貼著秦顧的耳畔,「…我來遲了。」
黑龍是季允的神識,合體期修士可用神識化分身行動,這便是季允能夠出現在禁閉室的原因。
但他到底借用的是小黑龍的身軀,並不是本尊,能夠出現的時間極短。
季允只能長話短說:「萬民同審時我就想帶師兄走的,但…」
他似乎想隱瞞過去,卻被秦顧逮個正著,追問:「但是什麼?」
季允低下頭:「我被祂纏住了。」
祂?
秦顧想到季允眉心時常出現的濁紫,心中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