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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北徐城的所見所聞,悄悄改變了他許多。
——因為程秋扇,因為玄英,因為北徐城至死未曾屈服於魔種的百姓,他們那樣偉大,卻被後世侮辱唾罵,釘在恥辱柱上。
紛擾流言,可將人生吞活剝,只有活著,才有真相。
所以秦顧想救下所有人,哪怕深知自己不自量力。
「砰!」的一聲,門的最後一條縫隙也被封上,珠兒將額頭抵在門上,身體瑟瑟發抖。
在她身邊,一個女孩牽著母親的衣袍,懵懂地眨了眨眼睛:「阿娘阿娘,我們為什麼不開門呀?門外的是大灰狼嗎?」
珠兒總給女兒講大灰狼扮成人類,偷偷吃小孩子的故事,於是女孩自動將門外讓母親如此惶恐的人,視為故事中食人的惡狼。
聽到女兒這麼說,珠兒的眼淚更加止不住。
人心之惡,凶狼尤不能及。
她將女孩摟進懷裡:「對,是大灰狼,大灰狼來了。」
她的眼前浮現出一個數年前的晴朗夜晚,一個醉醺醺的修士敲開酒肆的門,出於對修真界的信任,珠兒熱情接待了這名修士,即便他不斷撫摸自己手掌小臂的行為,讓年僅十歲的珠兒本能地感到不適。
修士問她:「你家的大人去了哪裡?」
珠兒如實回答:「阿爹出門採買去了,今日酒肆本是不開門的,但大哥哥是飲楓閣弟子,阿爹說了,飲楓閣對我們有恩,無論何時,都要熱情招待飲楓閣弟子。」
修士露出了滿意的表情,珠兒便繼續為他布菜。
小小的女孩不及桌子高,踮著腳將最好的下酒菜擺在桌上。
可那修士不斷讓她「再往裡放些」、「再往裡放些」,珠兒只能拼命往桌深處探,半個身子前傾。
她說:「大哥哥,我夠不著那裡…」
沾著汗的手掌貼了上來,珠兒聽到那修士的聲音帶著詭異的興奮:「沒關係,哥哥來幫你…」
——她被摁在了桌上,無論如何掙扎,靈力就像怎麼也掙不開的枷鎖,將她牢牢鎖住。
那隻汗濕的手掌向她的裙擺探去…
珠兒猛地戰慄起來,一時淚如雨下。
女孩靠著珠兒的肩膀:「那阿娘千萬不能開門,但大灰狼進來,阿娘也不怕,我保護阿娘!」
化神期修士的聽覺何其敏銳,女孩和珠兒的對話清晰落入秦顧耳中。
珠兒明知自己是修士,卻將他與食人的灰狼作比…
季允的聲音在秦顧識海中響起:「師兄,戰況緊急,破門吧。」
秦顧看向後方。
修士們御劍的御劍,結印的結印,載著百姓突破魔息的包圍,迅速撤離至安全地帶。
但長劍的承載量有限,他們不得不來回往返。
饒是如此,依舊有許多百姓逗留原地,焦急地等待著獲得解救。
季允說的對,時間有限,不容浪費。
秦顧抬掌抵上門板,靈力灌注入手臂,將靈力的擊打點集中於一處。
如此一來,就能夠確保門板被震碎的同時,門後的珠兒母女不會受到傷害。
然而珠兒似乎是猜到了他們的打算,歇斯底里地叫道:「你們若要闖進來,我就自盡!」
她將菜刀抵在脖頸上,也不管秦顧他們在門外能不能看見:「我沒有開玩笑!」
女孩看著母親一反常態的表現,害怕地哭叫:「阿娘,阿娘…」
珠兒絮絮叨叨著:「沒事的,沒有人能再傷害我們,娘會保護好你…娘會保護好你!」
再?
秦顧何其敏銳,眉頭即刻蹙起,再想到她對修士的敵意,真相似乎盡在不言中。
他思忖片刻,吩咐道:「小允,你去支援青魚師兄他們,這裡交給我。」
季允想也不想,立刻拒絕:「我不要。」
秦顧親了親他:「聽話。」
這招秦顧是跟程秋扇學的,龍族似乎對「聽話」這兩個字特別敏感,堪比安全詞的存在。
果然季允一下就沒了聲音,幽怨道:「此間事畢,師兄要補償我。」
秦顧咳了一聲,心道自己欠的「補償」堆起來恐有座山那麼高,道:「自然。」
得到承諾,季允身形一動,魔息分裂成數條十米長的小黑龍,不顧人群的悽厲慘叫,將他們扛在背上。
龍的脊背是師兄的御用位置,季允情願分神凝聚化身,也不願讓其他人坐上自己的背。
這可苦了百姓,他們險些以為自己要被魔物吃掉,直到身體輕飄飄地飛了起來,扯開的嗓門才一點點收了回去。
有膽子大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嘿,嘿!飛起來了,快看,我們坐在龍背上!」
在底下的百姓,發現黑龍不是敵人後,也不用黑龍再用尾巴卷,自己就配合地爬上龍背。
轉移的效率快了許多。
而季允聽了秦顧的話,掠至前方加入結陣的修士。
魔眼太過強大,修士們支起的結界不斷被震出裂隙,青狸在修士中穿梭飛奔,動作飛快地將符籙像狗皮膏藥一般貼在裂隙上,以緩解結界崩潰的速度。
注意到季允抬起手掌,青狸大驚失色:「季師弟,結界遇到魔息會爆炸的!」
季允看了他一眼,沒聽見似的,掌心平推而出。
金紅靈力霸道地沖入陣眼,像蓋了一層鐵布衫,搖搖欲墜的結界瞬間煥發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