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禿鷲抬起棕色的眸子,揚起脖頸,頭顱震動兩下。
秦顧以為它明白了,伸出手,禿鷲卻堅定地避開了秦顧的手,將自己團成一團,縮進了宋野屍體的臂彎中。
就像與久別重逢的主人撒嬌般親昵。
——或許在宋野因嫉妒而變得歇斯底里之前,他與禿鷲,也曾擁有過這樣溫馨的時光。
秦顧不再強求,低聲道:「你認得家的方向,對吧?要記得回來。」
…
將朱厭鬃毛交給荊楚何後,秦顧馬不停蹄向梅驚池所在趕去。
夜幕深沉,梅驚池的院中卻很熱鬧。
一進院子,秦顧就感到氣氛有些古怪。
本該迫不及待迎接他的生靈們沒有出現,一隻大松鼠蹦到了秦顧身上,瑟瑟發抖著將自己兜進秦顧懷中,「嚶嚶」不止。
秦顧好不容易把大尾巴從臉上挪開,一抬眸,便看到了它們恐懼的根源。
清白月色里,只見陸彌攥著梅驚池的手腕,將他摁在了院中的桂樹下。
二人湊得很近,近到衣袍糾纏,黑衣將梅驚池腳踝上的鈴鐺都遮擋住,只能聽到鈴響。
隔得很遠,看不清梅驚池的表情,只聽他道:「這是最後的辦法了。」
陸彌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傳來:「…你想讓我看著你去送死?」
——什麼?
說者無意,秦顧卻是一驚,猛地倒吸一口冷氣。
二人修為何其高,立刻便從爭論中抽離,同時看了過來。
梅驚池提膝,輕輕踢了踢陸彌:「你把小眷之嚇到了。」
「…」陸彌便鬆開手,不等秦顧發問就轉移話題,「來的正好,你看看這個。」
他指向桌上一封濁紫信件,正在乳白石桌上折射出水晶般的光。
秦顧眼皮一跳,距離石桌還有一段距離,魔息已迫不及待讓他感知到自己的存在,源源不斷向他逼近。
肆無忌憚,在五大世家之一的濁雲谷內耀武揚威。
能達到這種濃郁程度,放眼整個魔界,也就只有一個人。
但季允的信不是寫給他的,也實在算不上信,而該稱為挑釁書。
「梅師叔親啟:
師兄安好。
魔眼睜開之時,濁雲谷自將覆滅。
我不願與濁雲谷兵戎相見,給師叔三天時間撤離。
抱歉,師叔收到信的時候,恐怕只剩一天了,望師叔審慎掂量,靜候。」
多麼張狂的遣詞,親昵地稱呼著世家掌門為「師叔」,又毫不客氣地下了最後通牒。
你們不是我的對手,斷尾求生才是上策。
——逃跑吧。
而那一句凌駕於信本身內容之上的「師兄安好」所描摹出的,一個因侵略勝券在握而漫不經心、只關心心悅之人的年輕帝王,幾乎已浮現在秦顧眼前。
師兄安好,比覆滅整個濁雲谷,更加重要。
秦顧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覺得這四個字刺眼到無法直視。
陸彌冷哼一聲:「猖狂的小子。」
是啊,猖狂,目空一切。
又有誰能想到五大世家之一的濁雲谷,傾覆不過一個晝夜?
即便如今已捉出宋野這個叛徒,算是解了內憂,可…
真的就能改變濁雲谷的結局嗎?
志在必得卻最終未能如願的經歷在前,秦顧實在不敢放鬆。
「好啦,小眷之,」梅驚池輕輕捏了捏秦顧的肩,「別擔心,濁雲谷雖不比飲楓閣和慈悲寺,但魔族若大肆來犯,我們也不會坐以待斃。」
秦顧一愣:「師叔可有辦法了?」
梅驚池反問:「小眷之可知道魎谷?濁雲谷的最後一道防線,就在那裡。」
魎谷唯有濁雲谷掌門能夠踏入,堪稱濁雲谷最高的禁地,一直到原著最後,由於濁雲谷的轉瞬傾覆,魍谷的秘密都未能被揭曉。
梅驚池既然稱魍谷為最後一道防線,此地必然有不為人知的特殊之處。
可竟然選擇了告訴他,而不是濁雲谷的正統繼承人林隱?
秦顧惴惴不安:「林隱知道麼?」
「小驚風…」梅驚池的笑容沉了沉,「他還太稚嫩了,小眷之,日後還需要你多幫襯提點他。」
——等等,這是什麼話?
聯想到梅驚池與陸彌的爭吵,秦顧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梅驚池避開了陸彌凌厲的視線:「魍谷的山川是活的。」
活的…?
見秦顧面露茫然,梅驚池從懷中摸出一塊玉璽。
玉璽通體純黑,宛如墨水沉澱,卻能看到月色從中折射出來,給人以通透聖潔之感;
它是一朵雲的模樣,在山中隱顯,川中沉浮,便與濁雲谷修士眉心的雲紋一模一樣。
這玉璽,就是濁雲谷的掌門印。
梅驚池托著掌門印:「唯有掌門,能催動掌門印中的機關,合谷…可不只存於想像。」
秦顧徹底震驚了。
如果他沒有理解錯,梅驚池的意思,是魍谷的山川可以自由開合,山石崩裂合一,不過只隨掌門心意?
山川是活的。
秦顧即刻反應過來:「師叔是打算,引魔物入谷,再將魍谷合起?」
梅驚池亮晶晶的眼裡寫滿讚賞:「小眷之覺得此法可行否?」
——魍谷的辛秘唯有掌門知曉,如今再加上他與陸彌,不過也只有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