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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雪宮的寶物,到頭來為他秦顧做了嫁衣。
白霓衣走到了他們面前。
凜冽的風霜籠罩在她周圍,雪宮神女是崑崙之靈,一呼一吸、一顰一笑,都與崑崙密不可分。
季允警惕地擋在秦顧身前,又被秦顧拉回來。
秦顧歉意地低下頭:「白宮主,此事實非我所願…但或許,我們可以徹底終結這場災厄。」
白霓衣並沒有低頭,她只是轉動眼眸,居高臨下地俯視秦顧。
她變得與原先判若兩人,讓秦顧忍不住呼吸發緊。
白霓衣符合叛徒的所有條件。
唯有一條,叛徒希望他死,而白霓衣屢次出手救了他。
秦顧實在不希望白霓衣會是那個叛徒。
「秦眷之啊秦眷之,」白霓衣鴉睫輕顫,「你還真是…一直帶給我驚喜。」
合體期的靈壓轟然砸下,感覺到威脅的同時,秦顧出聲大喊:「小允,不許動!」
他不是不知道,硬生生抗下這一擊,他絕對會受到重創。
但他想要相信白霓衣。
——雪停在他的眼睫上,山溫柔地撫摸他,雪珠順著眉尾滾落,又仿佛誰的淚水,滴在他的臉上。
白霓衣沒有攻擊他。
相反,那強大的靈息輕柔地安慰著他,像母親蒼蒼的手掌。
爾後,一朵雪蓮在白霓衣掌中懸起。
白霓衣輕輕托著雪蓮,道:「你看這朵雪蓮花,多麼聖潔純粹。」
秦顧便抬眸,看著雪蓮的花瓣一片一片綻開,白到透明的花朵在寒風中旋轉,卻從不摧折。
他不知白霓衣之言是何意,默默不語。
白霓衣卻將雪蓮送到秦顧面前,語氣無限懷念:「雪宮宮主隕落後,神識會化作雪蓮花瓣,在這祭壇中,等待崑崙鏡的主人出現。」
「時至今日,已有一百一十瓣。」
百餘片花瓣各有不同,有的邊緣柔美,有的則凌厲,雖都趨近透明,透出的光又有毫釐差距。
「步步生蓮…」白霓衣搖頭,自嘲地笑了笑,「聖潔的雪宮神女呵,每走一步,都有雪蓮為她盛開…可又有誰知道呢?」
步步生蓮,竟是踩著先人的屍骨在前進。
這每一步的痛楚與血淚,都被她掩藏在笑容之下。
秦顧大概可以猜到,為何白霓衣的笑容,總是公式化的樣子。
他嘆了一聲:「白宮主…」
白霓衣卻一揮手,纖長指節撫過雪蓮,這雪蓮花瓣如同有自我意識一般,竟在與她指尖觸碰的剎那,一瓣一瓣分散開來。
雪蓮花瓣隨風散入崑崙雪境。
白霓衣道:「崑崙神女,承崑崙蘊養大恩,當終身不離崑崙,為神山之繁育、之綿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如此不知多少個百年,有一位神女,見到山外,當權者無為,魔物虎視眈眈,百姓生活困苦…於是,她不聽神山的勸阻,帶著一批護山的百姓,毅然投身前線。」
秦顧的眼前浮現出那名英姿颯爽的女性將軍。
巾幗之力,無需紅顏作輔,亦能傾人國邦、破人城池。
這便是崑崙雪宮的由來。
在將軍率弟子奔赴戰場、衛庇人間之前,崑崙只是一座偏遠封閉的山。
而現在,它站在菏國最高的位置,旅人只要一抬手,就能觸摸到仙舟的桅杆。
「可神女,究竟違背了神山的意志。」白霓衣勾了勾唇角,這次秦顧從她的笑容中讀到了苦澀。
白霓衣問:「知道為什麼,不過千年,雪宮已有一百一十位宮主麼?」
秦顧心中即刻有了猜測,卻到底不敢說出口。
白霓衣的笑又恢復了平淡:「因為,自就任雪宮宮主起,宮主的壽元,就只剩下十年。」
秦顧的呼吸驟然停滯,幾乎感到被人揪住脖頸似的發澀。
白霓衣翹起尾指,一根一根指頭豎起,像孩童在學習數字。
「一、二、三…」她的聲音是叫人頭皮發麻的溫柔,「眷之,今年,已是我的第九年。」
還有最後一年,白霓衣就會成為雪蓮的第一百一十一片花瓣了。
白霓衣的表現卻不像是擔憂生死:「每一任宮主,我的姐姐們,她們隕落前,放不下的,都是同一件事。…秦眷之,你可以阻止魔種麼?」
她輕輕牽住秦顧的手,那雙眼中是讓人驚訝的執念,好像若無法得償所願,就是身死,也要從修羅地獄爬回人間。
秦顧用另一種手,蓋住她的手背:「…這場千年的爭鬥,會由我輩來終結。」
不是我秦眷之一人,也不僅僅是我與季允,而是…
這個修真界,所有為了天下蒼生,捨生忘死的逝者,和所有仍在堅守的人們。
百姓、修士、甚至魔族…
同為一體,共成一輩。
——由吾輩來終結。
「好啊,」白霓衣總算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不然的話,小女子可要死不瞑目了呢~」
…
「宮主以前,是很活潑的。」
離開祭壇以後,白霓衣讓阿桃帶他們到住處去,阿桃一路沉默寡言,接近住處時,突然道,「我永遠忘不了,她把我從那人手中救下時的樣子。那時,宮主還是雪宮的小師妹,她就像雪原的天空,永遠明媚燦爛。」
「這些年我跟在宮主身邊,看著她越來越不像自己…我在想,若能將所有讓宮主不開心的事物都抹殺,那麼即便讓我代替宮主承受神女的詛咒,讓我現在就死,我也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