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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斷渙散的景象中,秦顧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去。」
橫秋劍瞬間脫離胸膛,發出「噗」的一聲,帶出大股鮮血。
秦顧的身軀隨著斥力向後一仰,如刎頸自戮的天鵝,任紅衣翩躚,整個人脫力般倒了下去。
卻沒有墜地。
下一瞬,他落入一個滾燙的懷抱。
秦顧暗道一聲「糟糕」,努力轉動目光:
季允就這麼毫無徵兆地出現在他眼裡。
不再冷靜的、被恐懼支配的季允,被雨淋了一天一夜都做不到這樣可憐。
秦顧想安慰季允,但已經說不出話,只能任憑季允的眼淚大顆地打在臉頰上。
——季允甚至不知該如何擁抱他的師兄,才能讓血流得慢一些。
只差一秒,只差一秒!
他快要崩潰了,唇瓣劇烈發抖,渾身都在顫動,大腦卻一片空白。
「師兄,你不能再這樣對我,」季允哭著吼道,「你怎麼能再這樣對我?你怎麼能再這樣對我?!」
一會兒又喃喃著安慰自己:「沒事的,沒關係,師兄,你不會有事的,我能救你…我能救你…」
他已經是魔尊了,這一次他一定可以…
魔息迅速在季允指尖凝聚,卻剛想注入秦顧體內,就被一隻沾滿血的手輕輕摁住。
輕若鴻毛,有泰山之力。
那隻手緊接著一點一點向上,撥開長發,探入發間,撫上季允的臉頰。
「小允…」秦顧的唇瓣一張一翕,桃花眼溫柔地注視著季允,「吻…我。」
…什麼?
季允一愣,幸而在失控邊緣仍有分析的能力。
秦顧的呼吸已經很微弱了,他的唇翕動著,重複「吻我」兩個字。
不是聽錯了,師兄就是這麼要求的。
吻。
季允不明白秦顧要做什麼,但那雙桃花眼裡並沒有離別,反倒讓季允萌生出些許希望。
他緩緩收起魔息,懷著對秦顧無邊的信任,又或者還有幾分僥倖,俯下.身子,貼上秦顧微涼的唇瓣。
最後一縷鼻息灑在他臉上,輕柔的,很快就消散。
秦顧的呼吸停了。
貫穿心臟的傷,沒有魔息靈力的輔助,怎麼可能能夠治癒?
師兄,你又騙我。
可季允仍不捨得移開唇瓣,眼淚不受控制地滴在秦顧闔起的眼目上。
一滴、一滴,伴隨著逐漸混亂而帶著哭腔的吐息,將秦顧耳垂的小痣都浸濕。
餘光驀地察覺到一片陰影在孱動,但季允甚至不敢仔細去看,生怕期冀過後是更深重的絕望。
下一瞬,鴉睫劇烈抖動幾下,秦顧驀地睜開眼睛。
爾後,不等季允做出反應,他一把摟住季允的脖頸,主動加深了親吻。
軟舌幾乎不由分說地敲開齒關,秦顧將自己送入季允灼燙的唇腔,唇舌立刻交纏在一起,將所有氧氣都掠奪。
攀著脖頸的手掌順勢搭上季允後頸,他像撫摸著什麼大型犬一樣,配合著深吻的節奏安撫著季允。
——一雙大掌沉默地環住了他的腰,輕攏、收緊。
季允要將秦顧揉進骨血里似的,緊緊擁著他。
衣袍上的血仍未乾涸,心頭血便這樣滲透進鱗鎧縫隙之間,湧進季允鼓動的胸腔。晏扇町
深吻帶來的不只是生理的安慰,秦顧破天荒地希望這一刻能永遠持續下去。
但季允吻得太兇太急,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無法,秦顧只得先一步撤開,氣喘吁吁的。
一抬眸,季允的眼角還掛著濕漉漉的淚珠。
秦顧突然沒有忍住,驀地湊近些,用唇吻去了那顆眼淚。
他感到季允摟著自己的手臂收得更緊了,柔聲道:「嚇壞了吧?」
季允卻不答,看來是真的嚇得夠嗆。
就著坐在季允懷裡的姿勢,秦顧順勢扭頭看向不遠處、毫無生息的身軀。
心魔終於成為了一具沒有生命力的人偶。
黑血在心魔身下漫開,快要與秦顧的血混在一起,卻被地面上一道深壑阻攔,而流入地底。
那是方才戰鬥中,橫秋劍留下的劍痕。
他們的血永遠不會相融。
心魔死得徹底,秦顧鬆了口氣,又去看沒有回應的季允。
「沒事了,」秦顧撫摸著季允,從臉頰摸到耳垂眉眼,「結束了,小允,別害怕…」
季允還在細密地發抖。
秦顧想到了野獸的應激反應,心臟頓時抽痛起來。
心魔說他善於操控人心,可遇到季允,滿腔安慰的話卻怎麼都組不成句子。
掌心的血隨著撫摸沾到了季允臉上,此刻看去,反而替季允俊美的眉眼平添幾分殘酷。
秦顧道:「…小允,我把你的臉弄髒了。」
季允愣了愣,條件反射般摸了摸臉頰,看清快要乾涸的血跡時,突然攥住秦顧的手腕,帶到唇邊。
濕熱的酥麻自掌心傳來,秦顧愣了愣,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季允在舔他的手掌。
具體點說,是在舔他掌心的血跡。
像是把血跡擦去後,秦顧受過的傷也就不復存在。
秦顧的心又酸又軟,他想告訴季允,其實方才的自儘是深謀遠慮後的結果,他有九成把握自己並不會真的死去。晏珊庭
——心魔第二次說出「我即是你」的同時,臨危受命的獎勵姍姍來遲,在秦顧腦海中炸開熱烈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