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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尋表情難看極了:「怎麼了,少盟主…我…阿姐可能還活著…」
秦顧語氣艱澀:「你看清楚,這只是…一隻手。」
地上的,只是一隻斷手。
自小臂開始被齊齊斷裂,碎肉與血氤在一起,從她緊握著劃天尺的動作來看,顯然是戰鬥中被斬下的。
凌尋腿一軟,險些跌坐在地。
還好秦顧一把扶住了他:「尋掌教!沒見到屍體,是好事啊!」
至少凌紅曲還有可能活著。
凌尋顯然已六神無主,迷茫地重複著:「對,說的對,…找,找一找還有沒有活人…」
他的腳已跨過凌紅曲的斷手,卻又停了下來。
凌尋緩緩蹲下,雙手顫抖著,將凌紅曲的斷手捧了起來,又用力撕下自己一截衣袍,仔細地包好。
他很慌亂,包了幾次都沒有包好,卻又執著,一定要徹底包裹住才算完成。
秦顧注視著他做完這一切,凌尋露出一個苦笑:「小時候,阿姐總是用這隻手,打我的屁股…還有些捨不得。」
秦顧難過地抿了抿唇。
調整好心情,三人重新啟程。
一路上,七零八落撿到了許多殘肢,都是檢督司弟子的。
凌尋將他們收集起來,珍重地藏進乾坤袋裡。
而後,走在最前方的季允停下了腳步。
「找到了,」他的語調依舊沒有起伏,聽不出是欣喜還是悲傷,「在這裡。」
秦顧緊趕兩步靠近,只見凌紅曲面朝下躺倒在地,衣袍多處撕裂,身體沒有一絲起伏。
秦顧吞了一口涎液,將凌紅曲小心翼翼扶起,手指併攏,探向她鼻下。
微弱的呼吸,噴灑在他指尖。
秦顧鬆了口氣,扭頭看向連靠近也不敢的凌尋:「曲掌教還活著。」
凌尋一下就哭了:「阿姐,阿姐…!」
他跪在地上,好像抱著千斤重的寶物,將凌紅曲從地上抱了起來。
再往前幾步,便看到其他檢督司弟子,躺在地上,也是生死不明的樣子。
他們的血連在一起,匯成一個血泊,倒的位置又都十分接近,似乎並非巧合,而是什麼人故意為之,像是拙劣的惡作劇。
秦顧神情微動:「留下吧,尋掌教。」
凌尋緊緊抱著凌紅曲,一愣:「…這怎麼能…」
秦顧搖了搖頭:「天卜司就在前方,無需引路,況且你看這些修士…他們更需要你,尋掌教,注意安全。」
凌尋唇瓣抖動幾下,很受觸動似的:「…多謝少盟主。」嚴扇霆
若非懷中抱著凌紅曲,凌尋只想給秦顧作揖感謝。
他其實很想留下來,但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而秦顧察言觀色,恐怕一眼就看出他的為難。
秦顧擺擺手:「尋掌教何須這麼客氣,多加小心,世家的支援應該很快就到,我與季允就往天卜司去了。」
說罷,他告別凌尋,與季允一前一後,飛快向天卜司而去。
然而沒走出多遠,他們再度被迫停下腳步。
「不太對,」季允後退一步,左手捉住秦顧的手腕,右手拔出不器劍,「…不太對,師兄,我們一直在打轉。」
迷霧不知何時又涌了上來,像要將他們吞吃入腹一般,賣力地吮吸著他們渾身的血肉。
眨眼間,秦顧的肩頭就爆出一簇血花。
他甚至沒有察覺到敵人的靠近,悶哼一聲,卻不敢貿然出手。
敵人在哪?
在哪?!
另一邊,季允的眸色瞬間如寒潮結冰。
師兄在眼皮子底下被傷,讓季允怒不可遏。
他遠沒有秦顧這樣謹慎,或者也根本不需要謹慎。
不器劍狠狠撕裂霧氣,魔息凝聚成箭,無需拉弓便即刻射出,在茫茫純白中劃出一道紫色流星。
只聽「噗呲」一聲,什麼東西墜落在地,一大塊霧氣隨即消散,現出清晰的仙舟風貌。
那東西在地上撲騰不止,漆黑的羽翼掀起小範圍的塵埃,掙扎了數次,最終咽了氣,不再動作。
秦顧與季允異口同聲:「…晏白朮!」
空氣里響起一陣熟悉的笑聲。
晏白朮並沒有現身。
霧氣越來越濃,烏鴉振翅聲四面八方起伏。
這種感覺,就像置身於低洼的海水淺灘,明知即將漲潮,一旦潮水漫上來,就會被海浪裹挾而沉入海底,卻不知道海潮究竟會從哪裡捲來。
振翅聲響起的同時,更多紫色電光在霧中穿行,每亮起一次,便有至少一隻烏鴉墜地死去,霧氣便會被撕開一些。
但烏鴉殺也殺不盡,很快又會有新的鳥群前來填補,霧氣還未散完就又重新匯集。
「該怎麼辦呢?」
晏白朮帶笑的聲音隨著霧氣一道傾壓過來。
秦顧早領教過此人的惡趣味,並不準備回答。
但晏白朮的問題,雖是為了折磨他們故意發問,秦顧卻不得不順著他的思路思考
是啊,該怎麼辦?
在這裡遇到晏白朮,已足夠說明問題。
他和淨塵,是一夥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晏白朮在這裡阻攔他們,是為了防止他們靠近天卜司。
既然晏白朮在這,那麼淨塵就一定在天卜司。
司命有危險!
秦顧當機立斷,對季允道:「小允,你去天卜司,晏白朮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