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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說的話太多,一時不知先說什麼。
而秦顧已懇切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司徒顏用僅剩的神識與晏白朮爭鬥,為秦顧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得以戰勝晏白朮,司徒顏出了大力。
秦顧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司徒顏對他的幫助,早已勝過此前的打壓。
司徒顏啞然,滿腔的話在如此真誠的道謝中,都變得不再重要。
他這一生被無數人唾罵,人人說他為人暴戾,就連親傳弟子,背地裡也認為他太過嚴苛,而不得不對他言聽計從。
司徒顏得到的永遠是這樣表面的恭敬。
久而久之,就有人質疑他得位不正。
清者自清,也難以在鋪天蓋地的謠言中獨善其身。
唯有淨塵始終相信他,司徒顏便與淨塵越走越近。
司徒顏原本以為,他與淨塵,一如伯牙子期,相見恨晚。
——直到身死道消的那一天,司徒顏才意識到,原來散播謠言的,就是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不爭不搶的淨塵。
他聽信淨塵的話,做了太多錯事,其中就包括眼前這個青年人。
為了肅清魔修,這個青年人被他處處刁難,險些喪命。
可臨到頭,也只有這個青年人,真正尊重他、敬重他,感謝他做出的貢獻。
太可惜了,司徒顏想,他本來培養了一個仁慈向善的好徒弟,卻在歸墟秘境死在他另一個徒弟手中;
而本該帶領修真界走向光明未來的人,卻因他而聲名狼藉,明珠蒙塵。
「秦眷之…」司徒顏的神識開始沉沒,在即將迎來第二次、也是永遠的寂滅時,他掙開秦顧的手,強迫自己死去的身軀保持站立,「告訴所有人,我司徒顏,得位堂堂正正。」
唯獨虧欠的,就是我的愛徒許沅…還有你。
司徒顏一世高傲,道歉的話說不出口。
秦顧卻早不在意了,眼眶微濕,對著司徒顏站立的身軀拱手作揖:「放心吧,司徒前輩,眷之會的。」
話音落下,司徒顏的身軀轟然倒地。
青色覆蓋地面,一曲流觴悠悠響起。
迷霧被曲音破開,秦顧握緊橫秋劍,不再回頭,大步向前。
過去的恩怨,會隨著人的死亡而消弭。
晏白朮、司徒顏…
他註定不能留在原地,該啟程了。
…
且將時間倒回一刻前。
強烈的金光沖天而起,叫整個仙舟都起了共鳴。
無垢仙尊的力量來自天下蒼生,蒼生的力量便能重新喚醒仙舟。
天卜司內的二人,自然也感受到了這股強大的力量。
季允冰冷的臉上出現一抹笑意:「…師兄。」
這溫柔強悍的靈力,滿是師兄的氣息,好像秦顧已然趕到他的身邊,與他並肩作戰。
斷臂迅速再生,季允側身躲開攻擊,看向高台上的淨塵。
淨塵已是花甲之年的模樣,但這只是因為慈悲寺不會強求容顏的駐留,並不代表他的身體也如老人一般年邁。
淨塵站在那裡,內力碰撞掀起的狂風,將他的袈裟吹起。
季允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鬚髮皆白的世家掌門,是如此身形魁梧。
而此刻,他站著,一隻手與季允纏鬥,另一隻手掌,卻搭在一名蒙眼少女的肩上。
淨塵挾持了天卜司掌教司命。
本來,淨塵只有一隻手能夠應對季允的進攻,勝負本該頃刻判下。
可…
司命不能死。
她的身上纏了太多因果,一旦死去,後果不堪設想。
淨塵挾司命為質,季允不能貿然下死手。
他的心緒越來越急躁,既擔心秦顧與晏白朮的戰況,又恨自己不能擺脫淨塵的糾纏。
好在那一陣爆發的靈力,讓季允心下稍安。
師兄突破合體境了。
太好了。
比之季允,淨塵的臉色就沒那麼好看。
晏白朮並不是一個聽從指揮的人,他甘願替自己攔住秦顧,不過是因為「喜歡」秦顧。
一想到晏白朮頂著司徒顏的臉,跟他說:「少盟主那麼有趣,難道你不喜歡麼?」時的表情,淨塵的眉頭不動聲色地蹙起。
叫人作嘔。
他的身邊怎麼總是這些亂七八糟的人。
算了,反正今日就是最後,晏白朮和秦顧,無論誰勝誰負,他都不會容忍他們活下來。
晏白朮於他,不過是相互利用。
廢棋,只要發揮出他的價值,便可隨意捨棄。
一陣冷風撲面而來。
淨塵本能地後撤一步,不器劍貼著他的臉頰擦過,發出錚然響聲。
一擊不中,季允迅速翻腕將劍橫下,長劍在他手中片刻滯空,便停也不停,再度向淨塵的脖頸砍去。
季允的攻勢殺意瀰漫,每一下都直逼心門與動脈,而他本身的實力,在修真界也絕無敵手。
但淨塵很清楚,季允無法發揮全部實力。
一來,仙舟之上,是仙盟正道的地盤,無垢仙尊留下的靈息會本能排斥任何魔息,季允要一邊抵抗仙舟的驅逐,另一邊——
魔種豈會放過機會?
季允不能使出全力,因為一旦力量暴走,魔種就會立刻與他爭奪身體的支配權。
即便是現在,淨塵也能看到那高傲的龍紋之中,有隱隱閃爍的濁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