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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要繼續麼?或許你和你那師兄的結局,還不如我們。」
再而衰,三而竭。
魔種已經歷過玄英與程秋扇的反抗,勢必對季允有所戒心。
再想誅滅魔種,遠比百年前困難千萬倍。
季允眸色深沉。
玄英給他的,無非是兩個選擇。
不要再管貪婪自私的人類,接納魔種,與師兄攜手餘生。
或者,與魔種鬥爭到底,直至其中一方身死隕落。
程秋扇與玄英選了第二條,他們的結局,一人被歷史刻意遺忘,說成只知情愛的痴女;一人惡名加身,成為被修真界繩之以法的魔龍。
季允並不在乎自己身後會被世人如何評說。
但師兄…
他是仙盟的少主,是山間溪流、雪原鴻日,若叫師兄受他連累而被後世唾罵,季允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
師兄已經受他連累了,他一直在拖累著師兄。
玄英打量著季允,猶豫正在季允眼中閃爍。
玄英道:「人類常說,因小失大,可若大者難以成就,守小者何以為恥?離開吧。」
大者,天下也;
小者,私慾也。
天下為何大,私慾為何小?
誰定的標準,又是誰來評判?
季允垂在袖袍下的手攥緊了,反問道:「你為什麼不放棄?」
在自毀魔丹之前,在程秋扇前來告別之時,你有無數次機會反悔。
你可以強行帶走程秋扇,帶著她躲起來,直到世界毀滅的那一刻。
玄英,你為什麼沒有那麼做?
玄英沉默片刻:「是我在問你,小子。」
誰讓你反客為主了?
季允不悅地移開目光,卻不得不承認他已經習慣了玄英對他輕蔑卻又親昵的稱呼。
或許按照人類的計算方法,他還得叫玄英一聲「父親」。
父親。
季允擰了擰眉心,不動聲色地將渾身寒慄都抖落。
既然玄英不回答他,季允便也不再追問。
「在我看來,這世間再沒有什麼能比師兄更重要。」他目視前方,不去看玄英,「你所謂的大與小,恕我無法苟同。」
師兄想要拯救蒼生,他便傾力相助;
師兄若想尋求自由,他也絕無二話。
若結局註定是毀滅,能與師兄同穴共死,季允甚至要感激天道垂憐。
紫色的火在季允眼底燃起,他輕輕道:「師兄不說放棄,我絕不會離開半步。」
玄英一愣,似乎花了些工夫才將其中的邏輯關係補全。
——他願用生命為秦顧鋪好寬廣前路。
玄英低聲笑了起來。
「你小子,」玄英笑得直搖頭,「是個瘋子。」
比他還要瘋狂,比他更加堅定。
這個亘古衡今、困擾無數人魔的問題,在他面前是那麼簡單。
蒼生與愛人的抉擇,季允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給出答案。
無論是眾望所歸,又或是與世俗背道而馳。
他往之處,我亦往之。
玄英緊緊盯著季允。
冷情,卻又深情。
冷情是對萬人,深情只對一人。
魔尊輪迴至今,千年歷史中,歷任龍尊或多或少都對蒼生有所羈絆,就像北徐之於玄英,到底難以割捨。
能做到如此偏執、眼中全然只能容下一人的,玄英只知道一位。
初代魔尊,瞑燭君。
又恰好,歸墟龍族之間等階分明,以鱗色區分,黑紫至尊,瓷青次之。
歷任龍尊大多是青龍,龍族的歷史上,只出過兩頭黑龍。
瞑燭君,和季允。
——或許冥冥之中,這場輪迴終於首尾相合,迎來了終結之時。顏善婷
玄英的指腹摩挲著不器劍柄,龍紋將皮膚剮蹭得生疼。
季允和他的想法截然不同,他們註定無法說服彼此。
但,算了。
玄英想,反正他早已死去,會出現在這裡,無非是因為要守著程秋扇的靈魂。
現在,他已自由。
屬於他們的時代已然落幕,該是年輕人登上舞台的時候了。
或許,他們能走出一條截然不同的路。
不器劍上光芒流轉。
「第二重試煉,勉強算你通過了。」
確信季允的意志不會輕易動搖,就足夠了。
至於支撐著他的究竟是什麼…
人類有一句古話,叫做兒孫自有兒孫福。
玄英緩緩鬆開手。
程秋扇記起了他,他也該去赴約了。
下一瞬,季允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不器劍柄。
他的眼眸低垂著,卻在握住劍的剎那掀起,濃黑髮紫的瞳孔深深望進玄英眼中。
不器劍爆發出奪目的光芒,季允翻腕一劍,狠狠向前方砍去!
分明眼前空無一物,寒鐵卻像與什麼堅硬的東西猛烈相撞,反撲的衝擊力幾乎要震麻季允的手臂,骨骼發出碎裂般的鈍痛。
但季允不退反進,手連抖也沒有抖一下,手背青筋暴起,腕部持續發力加壓,生生將劍刃嵌進那看不見的阻礙之中。
喀啦、喀啦…
無形的鎖鏈被一寸寸切斷,季允身上爆發出的魔息以排山倒海之勢,一下一下如濁浪驚濤要將天地皆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