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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人草一愣:「老夫說,你不該趟這渾水。」
「老夫說錯了麼?你又不是這天道里的人。」
秦顧驀地一僵。
雪鷹見他停下反抗,抓准機會向他撲來。
苔草們發出驚恐的尖叫:「你做什麼呀!後生,就算人生不如意,也不能尋死啊!」
這一秒變得極為漫長,秦顧微微側身,從橋頭看向正一人與大半鳥群周旋的季允。
只見白鷹羽翼層疊之間,是不器劍凜冽的劍光。
季允正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向他靠近。
鷹群、冰蛇、雪崩,
難以阻攔他分毫。
他的眼裡,只有秦顧而已。
對於這個世界的人們來說,歸墟龍族,毫無疑問能夠承擔「天地最自由」之名。
可季允被崑崙鏡拒絕了。
擁有無垢仙尊賜福的寶物,恐怕比天字寶物還要珍貴,秦顧並不懷疑其正確性。
換言之,當世之人,還有比龍尊更為自由的存在。
「師兄!」季允的聲音滿是分離帶來的焦慮,「你在那裡,別怕,我馬上就過來!」
…啊,原來如此。
雪鷹凌亂的羽毛之間,秦顧無聲地笑了起來:「多謝你,老人家,還有其他前輩們。」
苔草還沒反應過來,便見秦顧後退一步,橫秋劍順應主人心意,將秦顧自雪中托起,燦爛金紅衝破雪霧,向崑崙鏡而去。
季允肝膽俱寒,慌亂呼喚道:「師兄?!」
秦顧遠遠向他一笑,笑容明媚燦爛:「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何羨天地最自由?
不羨天地最自由!
——秦顧將手掌重重拍上崑崙鏡!
轟!!
季允和白霓衣同時瞪大眼眸。
秦顧觸碰到崑崙鏡的剎那,大雪停止了傾瀉,山峨重新陷入沉睡。
冰蛇復又攀回崑崙鏡上,古老的祭文層層點亮,金光溫柔地將秦顧吞沒,星星點點,治癒著幾人身上的傷口。
神女在旁,
一棋破陣,
萬般自由。
崑崙鏡承認了秦顧。
白霓衣皺起眉:「…這是怎麼回事?老前輩預言中的人,不是歸墟龍尊,而是…眷之?」
——此局玄機,皆在「自由」二字。
是的,歸墟龍族,是自由的化身。
若這個世界的劇情線沒有出現變動,那麼今日,崑崙鏡絕對會認下季允。
可秦顧來了。
他從另一個、遙遠的時空,出現在了這個世界。
他是連天道都沒有預料到的,不速之客。
所有人都受到天道的制約,哪怕是無垢仙尊,哪怕是瞑燭君,哪怕是這本書的主角季允。
——可天道獨獨制約不了他。
天道以外的,自然比天道中的,更加自由。
「後生…」
崑崙鏡的邊沿倏地亮起,映照出秦顧的身影,他的身邊已無旁人的蹤影,好像被拉入了孤立的空間。
千年的法器,生出神智,擁有領域,並不常見,卻也不是異事。
崑崙鏡又開口:「後生。」
似一人,又似千萬人,秦顧好像只對著鏡中的自己,又好像在與天下蒼生對話。
他拱手作揖,極盡尊重:「前輩。」
他很快調整好心緒,沒有感覺到威脅,足以證明崑崙鏡並不想傷害他。
他唯獨擔心一件事:「敢問前輩,我在領域之中…」
崑崙鏡好像能讀懂他心中所想:「放心,鏡中十年,鏡外也不過彈指一揮,魔龍不會察覺的。」
也就是說,崑崙鏡前的時間流速,要遠快於之外,哪怕此刻他正在與崑崙鏡對話,季允和白霓衣眼中,應該還是他將手掌貼上崑崙鏡的剎那。
崑崙鏡竟有改變時間之能。
崑崙鏡又讀懂了,「呵呵」笑了起來:「否則,你以為老夫何以扭轉天道?」
秦顧拱手道:「請老前輩指點迷津。」
崑崙鏡的聲音變化,好似一個嬌羞女子半掩唇面:「奴家可指點不了公子呢。」
秦顧不解:「老前輩這是何意?」
崑崙鏡又換做一個孩童開口:「大哥哥不是早有決斷?」
秦顧神情微怔。
他知道崑崙鏡能夠讀心,可,他分明還沒有主意。
崑崙鏡為什麼說,他早有決斷?
他從哪裡來的決斷?
輕佻的揶揄從鏡中傳出:「你剛剛在想,『這鏡子不會是唬人的吧~』?」
秦顧:…
連語氣都模仿出來了。
他尷尬地咳了一聲:「晚輩冒犯了。」
「秦顧,」崑崙鏡的聲音又變得威嚴,像一國之君,「吾在此佇立千年,只為等你的到來。」
話音落下,無數金光自鏡中飛出,年老的佝僂,年幼的童稚;女子娉婷,男人魁梧…
在這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之中,秦顧還看到了身披金甲的雪宮首任宮主。
女將軍鎮坐中央,好像一記定海神針,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在將軍的抬眸投足之間得以成全。
崑崙鏡照出的,是人間百態。
泱泱千年,盡在鏡中。
將軍走到秦顧身前。
無形的威壓籠罩下來,並不是壓迫,而是無盡的權威。
秦顧雙手交疊,一揖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