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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們自然不會拒絕,他就這麼巧妙地將秦顧的逐客令堵在喉間,甚至無法出口。
收碗的時候,秦顧福至心靈地看向結界一側,季允正給孩子們講著故事。
他們目光相接,季允的唇瓣無聲開合:「師兄,你逃不走的。」
第七十二章
季允在,秦顧實在無法放心離開,他必須時刻保證季允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於是季允便取代本該與他同去的阿七叔和猴娃子,走到哪都與秦顧形影不離。
雖然不願承認,但秦顧每次回頭,都能看見季允立在不遠處,雙眸明亮地看著自己,時空交疊,那孤鶴般的清朗少年好像就在眼前。
目睹的人間煉獄,因不斷匆忙倉促地轉移趕路,致使精神常年緊繃在眼下,反而來不及細思。
偏偏此刻,秦顧注視著那雙眼眸,突然忍不住感慨:
今非昔比了。
他收回目光,生怕再多看一眼都心如刀絞。
——都到這一步了,內心深處最隱秘的角落,他仍在偏袒季允。
秦顧將野兔用樹枝串起,剛準備起身,疲憊便劈頭蓋臉壓了下來。
良心的譴責日夜折磨著他,幾乎睡不了一個整覺,精神緊繃到極致,秦顧自己也沒想到,修真之人身體強健,竟然真的會有人因為起得太猛暈倒。
雖然滑稽,至少暈倒也算是休息了。
即便如此,心裡成噸重的思緒依舊讓他暈也暈不踏實,夢魘不斷襲來,一會是村落之間的殘肢斷臂,一會是任務失敗時碾碎神經的瀕死劇痛。
意識沉浮間,他感到一隻微涼的手抵著自己緊蹙的眉心輕揉,指腹微涼,卻不似體內深寒凍骨,而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
秦顧朦朦朧朧睜開眼,只見到夢境裡出現過無數次的臉,唇畔止不住地溢出一聲低喚:「…小允。」
傳來的回應似乎竭力忍耐著什麼:「我在。」
這一聲反倒將秦顧徹底驚醒,他猛地驚坐起,這才發現季允一手攬著他的肩,而另一手正抵在他眉間,溫熱的力量順著眉心楓紋湧入,驅散了洶湧的寒意。
夢境裡懷念是一件事,真的親眼見到又是另一件事,尤其還是以這麼親密的姿勢,幾乎靠在對方懷裡。
這迷濛中的呼喚怕是說不清了,秦顧下意識要與季允拉開距離,一抬頭,卻一瞬驚訝。
季允的眼眶紅了,不僅如此,長睫像被打濕的鴉羽,臉色也是蒼白的,像遭到了過度的驚嚇。
有什麼能把堂堂魔尊嚇成這樣?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秦顧猜測,大概只能是他暈倒這件事。
果然,季允道:「師兄,你不應該離開歸墟,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太虛弱了。」
秦顧卻聽出了不和諧:「你知道我會醒?」
他以為季允只是給他準備了一口棺材和一片墓地而已。
可聽起來,季允好似篤信他會復活。
季允有些錯愕:「師兄以為呢?那片楓林,是我…」
「噓。」
秦顧制止了他,屏息凝神。
風送來淡淡的血腥氣,空氣中的魔息星星點點,讓秦顧感到一陣不安。
他迅速起身,追逐著魔息而去。
身後,季允抿了抿唇,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秦顧卻不會再聽了。
——那片楓林,是我為你準備的禮物,你喜歡嗎?
血腥氣的來源,是一個身著柘黃僧袍的僧人,他半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走林間跑動,許多妖獸被他身上的血味吸引,貪婪地步步緊追。
沒有猶豫,秦顧摘下數枚葉片夾在指縫間,對僧人喝道:「低頭!」
僧人低頭的剎那,秦顧眼明手快,葉片飛出如凌厲暗鏢,直入妖獸脖頸,將它們的脖頸齊齊切斷。
僧人死裡逃生,快步跑到他的身前,不斷拱手作揖:「多謝施主出手——」
下一刻,視野一歪,僧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渾身一僵,噗通栽倒下去。
恰在他倒地的剎那,季允撥開枝葉走出,入目便是這麼一幕:
面色冷峻的青年,抬手一個下劈,一記手刀將僧人打暈在地。
聽到他的聲音,青年側過身來:「你來解決。」
當然不是讓他解決這個受傷的僧人,季允順著秦顧的方向看去,數隻妖獸不死心地從陰暗處爬出,緊盯著僧人身下的血泊。
季允上前一步,充滿侵略性的魔息迅速散逸開來。
不過眨眼之間,魔息就將妖獸一隻一隻壓爆。
成簇的血花噴濺,像一團團焰火。
秦顧從妖獸慘不忍睹的屍體上移開目光。
季允急不可耐地問道:「師兄為什麼打暈他?」
秦顧失語地看看他。
魔尊在牧城周圍出沒,還不知道要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到時候他長一萬張嘴也說不清。
打暈同盟不道德,也好過季允被看見。
這是他緊急情況下的第一反應。
秦顧不得不承認,保護季允已經成為了他的本能,而他必須慢慢捨棄這種不該存在的本能。
「走吧,」秦顧避免回應這雙充滿期待的眼眸,「先帶傷患回去。」
兩人帶著僧人回到營地,將昏迷的僧人交給了村民們。
秦顧沖季允勾了勾手,走到一邊隱秘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