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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死死糾纏著黑龍,要將巨獸拖入卑劣的深淵。
而黑龍與季允五感共通,每有一片龍鱗被拔下,季允身上就爆出一道血花,他就像被塵泥玷污的美玉,因沾滿穢物而斑駁。
烏鴉糾纏黑龍的同時,巴蛇也命令著蛇群攻擊季允。
趁蛇口咬住佩劍無法動彈,巴蛇欺身而上,他們此刻正在季允的領域裡交手,內力對轟之下,隆隆聲不斷,像天崩前的預兆。
在領域內,季允擁有絕對的支配權,這固然是爭鋒中不可多得的優勢,但同樣意味著,季允受到的傷害不只流於皮肉,而是與靈魂共振的痛苦。
而一旦超過所能承受,就難逃領域碎裂的結界。
——這些魔息,遠遠超過他領域的極限了。
秦顧有些急了:「小允,收了領域!」
他情願和巴蛇硬碰硬,也不想季允承擔如此風險。
季允亦做如是想。
他寧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願讓秦顧暴露在危險中。
博弈還在持續,局勢瞬息萬變,雙方都以生命為賭注,季允的優勢只持續片刻就被壓制。
長尾拍來,季允不得不手掌貼著劍刃,舉起佩劍抵擋巴蛇砸下的尾部。
這是一把普通的內門弟子的鐵劍,做工並不精細,也實在不是什麼高級材料。
世家子弟大多有自己的本命劍,正如橫秋之於秦顧,燕鉤之於陸彌,但季允始終未能找到與自己心意相通的劍。
本來他以為是自己機緣未到,後來見到不器劍,便知曉是冥冥之中天意註定。
可季允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天命,所以他拒絕了不器劍的共鳴。
這把樸素的劍,仿佛是他執著的象徵。
他不願向血脈低頭,只要一息尚存,就要與魔血抗爭到底。
但固執的代價,便是——
咔啦。
佩劍在魔氣重壓下,裂痕如蛛網攀爬,自撞擊點起寸寸斷裂。
巴蛇幻境中拍碎過一次,囚龍深淵中被瞑燭君擊碎過一次,而今,這把陪伴季允十數寒暑的佩劍,終於徹底粉碎。
魔息加壓下來,來不及化解的力量如蒙頭一錘捶在季允胸口。
口中鮮血狂噴,黑龍也在同時墜落!
烏鴉吞食著龍的血肉,龍骨森森,好像綿延山脈。
雷雲忽明忽暗,似有風吹見月之勢。
季允的領域快要撐不住了。
而魔息不僅沒有減弱,反而加倍瘋長。
這就是最後了。
所有人都清楚,包括秦顧和巴蛇。
秦顧看著半跪在地的季允,脊背戰慄不止卻依舊不肯彎下。
小允啊,他突然在心裡嘆息,你好像從來沒有一天順心的日子。
為什麼?
一本靠打臉逆襲製造爽點的龍傲天小說,前期主角只有悲哀到塵泥里,崛起之後才會有酣暢淋漓的爽感。
這是戲劇效果沒錯,但秦顧卻親身陪著季允走過了他前半生灰暗的日子。
崛起的代價,是不是太沉重了一些?
巴蛇向季允靠近,魔息團聚在他的手中,巴蛇很警惕,在接近季允之前,蛇群先一步向秦顧而來。
秦顧卻沒有動,任憑蛇光滑的軀體纏繞他的四肢,將他牢牢囚困在原地。
【宿主,巴蛇要強行喚醒季允的魔血。】
系統的話語伴隨大量的警報,聽起來格外緊張。
【您都走到這一步了,不能現在反…】
秦顧掐掉了它的聲音。
宿主是有屏蔽系統的權利的,但秦顧從來沒用過。
在他心裡,這個無情的機械與自己不是主從關係,他做不出這麼傲慢的支配行為。
但現在不一樣。
屏蔽了聲音,警告彈窗卻關不掉,秦顧的視野一片鮮紅。
在無盡的赤色里,他看到巴蛇抬起手臂,魔息凝聚成長槍,向季允的胸膛穿透而去。
他只有一步的機會。
退後,是魔尊傳承被迫開啟;
向前,是…
…
槍尖在季允眼前無限放大,他徒勞地調動靈力阻擋,卻只聽到刺耳的切割聲,抵擋不了多久。
巴蛇不是想要殺他,而是要逼迫他成為魔尊。
季允惡狠狠地抬眸,越過內力靈光,瞪視巴蛇。
——休想。
他的靈力在黑龍死亡後幾近枯竭,但晏白朮的舉動提醒了他,他還有最後一條路。
自爆金丹,仍能讓他的力量死灰復燃一刻,足夠送秦顧離開。
季允已打定主意。
若說還有什麼私心,他想死前再看秦顧最後一眼,將自己的心意說給他聽。
季允側身看向身後,卻沒有看到秦顧的身影。
只有一片鮮艷的紅楓,突然擦著鼻尖落下,像在撫摸他,又好像在告別。
師兄…?
心跳驟然加快,季允猛地轉回頭去——
他看到了此生最壯麗的景色。
無邊無際的楓樹,像天邊升起的日輪,紅得耀眼、紅得刺目,生生為漆黑的領域鍍上一層赤火。
楓林生長,楓葉卻飄零,生命於是在眨眼間輪轉,幾息蘇生,幾息起落。
那是飲楓閣成片的楓林,是演武台上擎天而立的古樹,是無邊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卻都沒有他身前那一抹紅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