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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英想起他們初見時,程秋扇一襲彩衣,如花間蝶、林中雀,在山谷之中奔走,時而蹲下尋覓藥草,時而蹙眉對著藥方沉思。
彼時玄英剛從沉悶的歸墟與龍族長輩沒完沒了的教訓中溜出,黑白灰的魔族占據了他的生命,他從未見過如此明烈的色彩。
只一眼,就徹底淪陷。
程秋扇並不知道他在看,隱匿聲息對一個魔族來說是必修之課,遑論歸墟未來的主人。
玄英沉默又好奇地跟著程秋扇跑遍了山野,一天、一月…
後來,他發現程秋扇經營著一家醫館,又偷了些民間話本,得知醫者仁心,最看不得傷者痛苦。
於是玄英假裝摔斷了腿,躺在程秋扇上下山的必經之路上,完全沒有思考一個華服青年出現在無人小徑究竟有沒有可能性。
玄英如願被程秋扇撿回了醫館。
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褪色三年的蝴蝶,再次飛入了玄英心裡。
程秋扇突兀地轉了話題:「玄英,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不問有多少把握,不細究以何種方式,就像淺嘗輒止,語意模糊卻確鑿。
季允回過頭:「師兄覺得他們要做什麼?」
秦顧搖了搖頭:「靠秘術騙過魔眼,還不足以引發如此報復,要讓北徐百姓死後亦不得安寧,他們必然是做了別的什麼…」
魔眼會因什麼而勃然大怒?
秦顧想到他與季允合力滅殺魔眼時,那顆猩紅眼球垂死前的眼神。
後悔、仇恨、痛恨,每一根血管、每一株睫毛都在訴說著恨。
除了恨以外,還有另一種情緒…
恐懼。
對死亡的恐懼。
魔眼並非不死之軀,但直到第一顆魔眼在濁雲谷上空死去,修真界才意識到這一點。
在那以前,所有人都以為魔眼會無限次再生,殺不死也殺不光。
所以當強勢的偽裝被剝下,想要侵吞整個世界的魔眼,在死亡逼近的那一刻,才會又氣又怕。
氣有人敢挑戰它們的權威,怕有人敢挑戰它們的權威。
腦中陡然生出一個念頭,幾乎讓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但拋棄所有可能性,剩下的那一個,再荒誕,也是事實。
歸墟龍尊囿於魔種糾纏千年之久,到了玄英這一輩,這個大膽到敢於與人類交好的新任魔君,終於與他的人類朋友一起,做出了一個大膽的、從未有前人嘗試過的選擇。
秦顧對上季允的視線,二人宛若心有靈犀般同時張口,輕輕吐出兩個音節。
——誅魔弒神。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所有魔眼的原初,乃無垢仙尊與瞑燭君所獲之「機緣」。
也就是寄生在歷代龍尊眉心與靈魂中的「魔種」。
殺死一隻魔眼,就足以讓之如此恐懼而憤怒。
若嘗試殺死魔種,又會如何?
配不配得上死後仍永無寧日的折磨?
恐怕這就是他們要找的答案。延單停
突然。
【警報!警報!】
【臨危受命倒計時開始。】
機械音像浮在警報聲的表面上,語調毫無起伏。
【宿主,你還有最後三十分鐘,三十分鐘後,程秋扇的夢境就會崩塌。】
【如果您未能在規定時限內,告知程秋扇封印其記憶的罪魁禍首的身份,臨危受命任務將被判定為失敗。】
刺耳的警報聲無論響起多少次,都會帶起大腦深處密密麻麻的刺痛。
這種細小痛楚對秦顧來說無傷大雅,但逃不過季允的眼睛。
他確信自己只是悄悄抿了抿唇,甚至唇的弧線都來不及下壓,季允便立刻關切地迎了上來:「師兄,不舒服麼?」
一對上這雙深情的眸子,秦顧是半點謊話也扯不出來,如實道:「一點頭疼。」
話音未落,他腳下一空,竟被季允直接打橫抱了起來!
秦顧:…
真的只是一點點頭疼,沒必要這麼大動干戈吧!
季允卻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玄英送程秋扇回北徐,他是龍尊,我也是。」
秦顧看向黑夜裡的亮色背影,堪堪將季允話中的邏輯補全:
季允的意思是,他效仿前任,算不上興師動眾。
秦顧暗自好笑:「玄英化了原型讓程秋扇坐在他背上,這你怎麼不學?」
季允卻話鋒一轉,帶著些幽怨:「師兄…不願意讓我抱嗎?」
強詞奪理沒用,開始裝可憐了。
秦顧乾脆伸手摟住他的脖頸:「願意啊,怎麼不願意?我們小允,這裡的肌肉…當真是優美有力。」
他的語氣輕鬆愉快,一說完便看向季允的耳垂。
——緋紅瞬間爬滿了素白的耳垂,像熟成的紅石榴。
秦顧沒忍住捏了捏,換來季允明顯隱忍的一聲:「師兄,別亂動。」
爾後,季允足下一點,堂堂魔劍不器便成了代步工具,在主人的命令下緊跟在玄英化作的巨龍身後。
【任務一旦失敗,您將面臨…】
機械音繼續朗讀著設計好的提示,然而秦顧沒有屏蔽它勝似屏蔽它,腦袋一靠季允胸膛,耳朵一關眼睛一閉,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機械音:…
你們這對狗男男!還我宿主的事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