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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面上長睫默默垂覆於眼瞼,紅唇也自愧地抿起,倒是一副溫順又無害的模樣。
只是她一時有些分辨不清:「裴時行?」
「嗯。」
「你又在裝相?」
男人似乎笑了一聲,無奈道:「臣沒有。」
小公主素來敬慕忠臣良將,幼時受的是溫厚養德的訓誡,平日裡對上那些老傢伙也都是一副恭謹模樣。
她若是喜歡君子,那他就能繼續保持住這副模樣。
作為一個君子,攜手與妻子同道而歸時,還該做些什麼呢?
裴時行思量片刻,主動啟口問道:「殿下今日入宮,一切順利否?」
「不告訴你。」
不說?
裴時行側頭,垂眸望著自己手裡牽的小公主,她唇畔帶了調皮笑意,是故意如此。
再觀神色,亦不見任何心結。
想必是無事。
「好。」他仍是寬厚地對她妥協。
畢竟,有所問有所不問也該是君子行徑。
夫婦二人一道自禁宮回府,可長公主的鸞車方才拐進興慶坊,裴時行遠遠便留意到一輛極其礙眼的雙搭漆輪青蓋馬車,正由馬夫馭停一旁。
果真又是那陰魂不散的青皮郎。
前段時日長公主因了唇上傷痕難以示人,閉門數日不出,也謝絕了諸多來帖。
故而裴時行雖偏居於廨房之隅,不得親自在貴主跟前侍奉,卻也不甚擔心有牆外的狂蜂浪蝶趁機前來勾引。
可此刻再見這面白心黑的青皮郎,裴時行心中竟也不復以往,從容篤定許多。
或許是因他近來同元承晚相處甚為融洽。
如今二人夜眠一榻,同床共枕,真正如膠似漆。
甚而他昨夜還自貴主懷中咬花吮蕊,先了孩兒一步,於那一痕香雪堆中做了回醫官,率先嘗得香甜滋味。
其實人與人生來本就是不同的。
便如此刻,有人可以與長公主同車共座;有人卻只能煢煢孑立,似一條食不充飢的鬣狗一般,巴巴守在旁人家門。
當真是現眼。
故而待沈夷白同裴時行見禮之時,第一瞬便敏銳地感知到他神態超然,俊面含笑。
甚至對著自己隱隱生出了俯視之感。
只聽裴時行道:「多日不見表兄,表兄當真是越發靈妙脫俗了,想必於道修一途進益頗多。」
沈夷白聞言復拜一禮。
他同裴時行自前番二人獨對之時便算撕破臉皮,如今也不耐煩與他饒舌。
真真是令人作嘔。
著青紗道袍的出塵男子將憂切目光轉向長公主:
「聽聞殿下昨夜遇險,在下鄙無門路,不得窺探貴主鳳體康安。只好親自叨擾一遍,不知殿下心緒可有稍定?」
裴時行暗自揣摩這人話里的九重心竅,正欲啟口代勞。
卻被元承晚暗暗自身後抬臂,上手掐在他後腰一側。
這是要他閉嘴的意思。
「勞表兄掛心,本宮並無事。」
長公主面上的感激與欣喜都十分得體:「今日天炎,表兄等候多時了,快隨本宮入門飲一杯茶。」
沈夷白哪有不應。
三人一同入了府門,方行至庭中照壁,長公主婉轉話音又起:
「本宮代駙馬向表兄告罪,他尚有滿室案牘要理,便由本宮招待表兄可好?」
「……」
同一處地方,同樣的三個人,同樣的藉口,似曾相識的威脅。
或許略有不同的是,長公主背過身來對他美眸輕睞一瞬,裴時行仿佛自其間看出了些安撫與懇求的意味。
她都這般望他了,他如何不應?
方開解過自己一遍的裴時行面上帶出歉然笑意,維持住風度揮袂而去。
長公主府室廬清靚,夏日庭生如積芳草,日影自亭間疏疏而落。
元承晚同沈夷白對坐廬中,望茶湯細密悠遠,自壺中亦可揮灑出一片日月。
「在下近來閉門閱經,未曾登門拜訪殿下。不知昨夜那些歹人可有捉拿歸案?」
元承晚親自為沈夷白斟茶,眼皮輕垂,遮覆住所有情緒:「尚未。」
昨夜安康坊的動亂出了人命,沈夷白身為修道之人,念過數遍慈悲,方才復問道:
「那殿下可曾留意到那些賊子有何異樣,在下聽聞昨夜便封了九門,可皇城衛與三司一道出人捉拿,至今仍未有音訊。」
元承晚昨夜本就是心覺有異,宣闐一來朝賀,當夜便有宣闐打扮的刺客來刺殺她們,實在太過巧合,這才有意去試探。
可她也只將這疑點告訴了裴時行一人而已。
長公主面上神色不露一絲端倪,只顰眉輕嘆道:
「表兄有所不知,本宮頭一回見那般刀戈血染的駭人場面,哪裡還顧得了旁的。」
沈夷白歉意地垂了眉目,仍是風骨蘊藉的模樣。
眼底卻漸漸積聚起陰翳。
自他的視角恰能望得見元承晚高凸的腹部,近一月未見,那孽胎在她腹中長的極好,又大了許多。
也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她被另一個男人染指,甚至還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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