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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乃千乘貴體,自不會有人膽敢親自向她追問,細詢她彼時情動究竟是怎樣一副痴態。
但皇帝昨日便特意交代過來長公主府上請脈的醫士詳察,那近隨所述的種種反應竟逐一在元承晚身上有所體現。
其實甚至都不必自這諸多反應來印證——
單從當日,她不過在體內存了那麼一會兒便能有孕,可知是這藥在作怪。
元承晚默然。
她那幾日後的確總覺自己昏然欲睡,但也以為是裴時行太過兇悍所致。
及至後來,聽寒聽雲晨間為她梳妝時也贊說殿下面若芙蓉,眉眼顧盼有神飛,竟是殊艷更勝從前。
她們幾個未知事的小丫頭還當是孕中豐滿,這才令美人添了風韻。
如今卻道是另有玄機?
長公主蹙了眉,因裴時行方才所述那些女子身體會生的諸多變化嫌惡不已。
「那你呢,你幫周旭的緣故何在?」
裴時行神色寥落,平鋪直敘道:「這便是臣的另一樁罪了。
「隴上道的鹽鐵產量及賦稅均有異樣,是臣身為御史,監察不力;而後更是私收賄賂,故作不知,為之遮掩。
這樣便說得通了。
周旭因前次受裴時行彈劾一事耿耿於懷,故此暗中窺伺,拿了他受賄的把柄來要挾。
而裴時行果真受此挾制,卻原來是只在表面上假意順從,實則為免後患,直直取他性命。
這個理由尋的極其巧妙,饒是裴時行也不由在心下暗贊。
今日他入宮恰好是為向陛下稟明隴上籍冊的數目異常,可對方竟一早就預備為他羅織下這個罪名。
他本可憑今日主動稟告這一舉動來自證清白,可對方時機掐的巧,便成了他本就心懷鬼胎。
知那仆子一死便擔心東窗事發,這才急忙撇清干係,上報聖聽。
那忠貞仆子甚至交代了周旭收集的證據所在。
皇城衛昨日亦依著那份伏罪書,尋到了安樂坊中一個同周旭相游甚好的妓子,而後又自那妓子的榻下暗格里搜出了書證。
裡頭的一沓信件明明白白是裴時行的字跡,內容先是索賄,而後更自甘墮落,充作賊子眼線,向其告錄京中動向。
且另附一份帳冊,上書何年何月曾上奉裴時行多少緇財銀兩。
那帳冊上頭的每一樣物什都能同裴時行家下資產一一對應起來。
整份書狀極為縝密,動機、手段、證據、證人、證言俱全。
這忠僕甚至以命證身,以身死的代價來為周旭伸冤。
意在將真正的惡鬼裴時行拖入地獄。
可長公主的態度竟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那皇兄呢,皇兄怎麼說?」
裴時行已在她的思慮之間拭畢斬霜劍,此刻收劍入鞘,錚然一響。
話音也同劍鳴一般透出凜冽:
「陛下允了臣七日為期,屆時若不能自證清白,便一併算臣懈怠監察與侮慢殿下兩重死罪,革職下獄。」
元承晚似信非信。
皇兄一向欣賞且倚重這位河東麒麟子。眼下尚有存疑之處,怎的就如此輕易便要放棄他?
「可你若當真設計周旭,又何必將自己牽涉其中,皇兄怎麼看?」
「陛下信了。」
「為什麼?」
姣美女子雙眸溜圓,好似幼時聽長者敘講傳奇,又要急急追問「後來呢」的天真小童。
男人抬眸,信手為她拂去唇畔一縷碎發,坦然道:
「因為臣同殿下一同入禁中請賜成婚那日,曾同陛下傾訴過對您的一片痴心。」
所以,他信我對你早有圖謀。
而後更是伺機而入,就此沉淪到底。
元承晚回想起那日。
兩個男人在殿中密談良久,留一人她在水榭苦等。自己事後還好奇不已。
原來,他竟是在裡頭對皇兄說這些話麼。
長公主一時念閃情遷,甚至顧不得裴時行捋發時不經意撫觸過她的瑩白耳垂。
只一不小心,便將心底話順著口說出來:
「啊——竟是這樣,那你要真死了,還有本宮的一份罪過呢。」
她話音仿若呢喃,卻逃不過耳力極好的御史大人。
裴時行一時好氣又好笑。
美人紅唇鮮妍柔軟,卻總要吐出些可惡又狠心的話來,真該好好懲罰。
裴時行目色凝在她嬌若玫瑰的唇間,極力克制住某種輕褻下流卻又叫他賁張血脈的念頭。
只溫然問道:「殿下方才說什麼?」
元承晚緩緩起身:「本宮方才是說,若如卿家這等,於家國效信獻力的賢能忠良死於奸惡之徒的攻訐,那即便是本宮,亦有罪過。」
「殿下信我?」
裴時行雖心有計策,卻也因她的一句軟話而眸中一亮。
「本宮相信你。」
這倒不是浮於表面的一時安慰推脫。
元承晚不知這算不算偏聽偏信。
可縱她平日對裴時行這個人有諸多不耐,但若論及此人品行,自己竟是從未有過半分懷疑。
她猶擔心裴時行不信,認真地點了點頭,眸中光點燦然:「真的。」
裴時行在這樣的目光下有一瞬因對她的欺騙而感到愧怍。
可小狸奴這般無辜稚純,不騙一騙怎麼好?
「臣這一生恣意輕狂,少年得志,未料竟就要如此草率而作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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