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而後將白蟻和朽木一齊置入。
靜待屋塌。
當夜上燈時分。
長公主府華燈滿盞,侍從往來跫音踏碎遠山烏啼,為靜夜平添幾抹莫測,卻忽傳轟然一聲。
眾人一時驚惶難安,不明所以,只聽得緊鄰頤山房的左衛奔喊呼嘯。
這才知,原是駙馬所居頤山房的主屋塌圮。
乍出風波,宋定身為長史,受長公主之命親來致慰查探。
所幸老天眷顧,頤山房屋宇的承重木構依然牢固,只消重新更換枋檁、鋪上瓦頂便可。
只是——
這屋塌的巧妙,十分解人意。
抑或是,十分解駙馬之意。
恰恰好好坍圮了半邊頂,又更為恰好地砸落在駙馬寢房的位置,青磚碎瓦落了滿地,床榻案幾已然完全湮埋於一片廢墟中。
宋定凝目半晌無言,默默垂下眼皮子,恭順請罪道:「駙馬恕罪,是奴婢辦事不力,令駙馬爺今夜無辜受驚。」
裴時行觀他反應便知深淺,暗道這長史果真是聰明人。
這是看出來了。
正待與他心照不宣做一場戲,外間卻倏然來人通傳。
竟是長公主要召見駙馬。
宋定反應極快地為裴時行尋藉口:「定是殿下知駙馬受驚,要親自惠慰一番,駙馬爺且放心,奴婢定會收拾好此處殘局。」
這本就是個不甚高明的計策,如宋定這般聰明人更是一眼便見真相。
裴時行既已做好安排,便也沒必要再在此地糾纏。
畢竟他已經有藉口去見元承晚。
也有了藉口去向殿下討些恩典。
元承晚本已就寢,眼下卻要自衾被中重新起身,在偏堂等候裴時行。
她不欲折騰,一頭如瀑青絲僅以一根緙絲錦帶束繫於發尾。
聽雨臨走前拿銀挑子撥了撥燈芯,此刻燭火正崢嶸,屋內柔光暖照。
美人的眉眼在燈火下尤發妖麗,一雙琥珀眼瞳幾乎被燭光映如灑金。
至少裴時行甫一入門便呼吸一頓,只覺好似看見詩章中「身披薜荔、腰束女蘿」的山鬼。
山鬼睇而含笑,正極力蠱惑他的心魂。
「駙馬今夜有否受驚?」
她不待裴時行回應,又極力軟言褒獎道:
「不過你一向英武驍悍,這屋頂恐怕還沒府中院牆高呢,想來並不會如普通男子一般矯揉造作。」
她就知裴時行這人恁是討厭,也知他今夜心懷鬼胎,索性在話頭方起便將他堵回去。
若他還要麵皮,受她一激應當也不好意思再繼續下去了。
卻不料那冷峻男子聽她說完亦面不改色,語氣認真道:「臣今夜大受驚嚇。」
「……」
元承晚只覺自己被噎了一下,殿中一時無言。
啪——
她重振旗鼓,震懾似的拍了月牙桌面,哀艷多情的山鬼一瞬化身面目威嚴的刑獄官。
「裴時行,你意欲何為?」
「臣心無旁念,伏願於殿下近旁侍奉。」
「可是本宮不願。」
「臣平旦入御史台,入暮方可還家,日日自懷麓堂前來返,一路又需驚動眾人。恐擾殿下安寧,不如……」
「本宮會叫人為你辟一條不必途經懷麓堂的新道。」
裴時行啞口,長睫垂覆,遮蓋眼底情緒。
俊容落寞,一時竟有些惹人生憐的味道。
長公主難得對他發了善心,正欲點撥他住在頤山房的諸多好處。
譬如日後府中進了新人,抑或四時伶人入府進獻絲篁百戲,他便可安居一隅。
否則依他的氣性,真要氣得當場仰倒,傷的還是自己的身。
卻聽他復道:
「臣近來鑽研胎產醫理,曾見前人於書中記載,胎兒在母胞中,如若其父每日從旁以言語教誨,則可令腹中胎兒領會奧妙。」
「哦?」
果然——她只對孩兒上心。
他再接再厲,更添劑量。
言辭娓娓道:「其父素日當以言語聲色與腹中的孩子涵養親情。
「至夜則令馨誦詩書,道正色,則子必形容端正,才高行潔。」
元承晚聽他一本正經謅出這番周彰言辭,一時忍不住掩唇抿笑。
她正色道:「那依駙馬所言,應如何安排?」
「臣斗膽,懇請殿下允臣於懷麓堂侍奉。」
元承晚眼中笑意愈發玩味,爽快道:
「本宮允了,那駙馬即日便搬過來罷!」
懷麓堂正殿七間,配殿廂房空置,莫說是一位駙馬,便是長公主要把玉京樓眾伶都抬進門也是容得下的。
今夜入夜已深,宋定收拾完殘局,便為駙馬安置了另一處院子。
是以,再快也得等到明日再搬。
主殿內。
聽雨為殿下解下髮帶,素手持起一把質地剔透的纏枝牡丹紋玉梳為她輕輕通發。
滿殿安靜里,她詫異問道:「殿下為何願意允駙馬住進懷麓院?」
元承晚睜眸,眼中笑意宛然:「自是為了本宮的屋子能少損幾間。」
聽雨一時反應不及,待轉過彎來,不禁低低驚呼道:「您是說,那屋頂子是駙馬捅破的?」
除了他還會是誰。
府中驅蟲逐蟻,屋殿素來養護得當,每季都要檢視修葺一遍,如何就恰恰好好塌了他的屋,又砸了他的床。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