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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時行忽然頓下,仿佛這口氣顫顫難吐,無法支撐他講完全部。
他哽了哽銥錵聲,繼續道:
「狸狸,不要再有今夜之事了好不好。
「對我仁慈一些,日後再也不要,永生永世也不要再將我一個人陷入這般絕望可怖的境地了。」
她安靜地靠在他懷中,不知怎的,竟也在心底起了酸澀之意。
仿佛她當真對他犯下過什麼罪孽,令他一人無助地獨活於世。
女子蔥根似的玉指死死摳住裴時行的衣領,骨節都露了白。
口中卻吐出一句全然不相干的話:
「裴時行,你的劍硌到我了。」
裴時行也不詫異她的迴避之態。
聞言只頓下腳步,將她往上託了托,垂眸復問:「現在呢?」
現在無事了,她點了頭。
「這玉劍是御賜之物,不能扔。」
他似乎怕她誤會,復又沉聲解釋一句。
.
府中眾人皆知長公主今夜的驚險遭遇,一早便候在府門翹首等候。
及至駙馬將長公主自車內抱回殿中,聽雲聽雨為她解下披風,見她背上大片乾涸暗鏽的血跡,一時駭的發不出聲。
聽雪更是忍不住自喉間泄出一絲哭音。
她連忙安慰眾人:「無事的,這並非是本宮的血。」
卻是一個年輕人的血。
這血自他身體裡灑出的時候尚且溫熱,可如今卻隨著他的遺體,一道涼下去。
元承晚回過頭,望著僵立於一旁,似一個沉默影子一般的裴時行。
他死死咬了腮,面上是前所未有的怒意和戾氣。
長公主輕輕將柔軟溫熱的手遞到他掌中,由那男人狠狠捏握住。
「裴時行,我沒事的。」
可這殿中竟無一人能回應她。
無論是聽雪還是裴時行,他們尚且需要些時間才能自差點失去親愛之人的恐懼里平復。
四位女官側身拭乾淚痕,復又扶她入了浴池,更加盡心地服侍著元承晚梳洗。
不住地在她耳邊柔聲說著安慰之語。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她們才自浴池裡出來。
方自溫泉水中洗過一身凝脂的長公主芙蓉面被水氣蒸的粉紅,雙眸晶亮,倒好似瑤池之畔,一顆水靈靈的仙桃。
而後這顆小仙桃被裴時行強硬地摁坐在懷中。
男人指尖濯拭了燒燙的刀子酒,分別在她額間、鼻尖、唇角和後頸處一一點過。
甚至連足下穴位亦不放過。
這是時人習俗,若家中小兒受驚,便在盆中燒了酒,令這小兒自焰尖上跨過。
復又吹滅酒火,趁著滾熱之時將酒酺點到這幾處。
如此便能令受驚的孩兒一夜好眠。
元承晚蜷著茉莉花瓣兒似的腳趾,忍住裴時行自她雪白足底點著酒水的癢意。
她幼時都未受過這套,想不到卻在成人之後被旁人當作孩童以待。
「裴……」
她話音方起,裴時行便又濯了酒,欲要再抹到她唇上。
可他的手才剛剛碰過自己的腳,如何能再摸上她的唇。
長公主乖巧地閉了嘴。
可惜裴時行的苦心並未有效用。
這一夜經歷那麼多驚險,她的確高估了自己的膽量。
連民間傳聞中,能止小兒夜啼的燒酒也失卻神效。
夜已闌珊,長公主蜷在裴時行懷中,仍是連連夢魘,口中嗚咽不定。
裴時行睡前便知她今夜難眠,拿了引枕倚靠在床頭,而後將她摟在自己懷中,想讓長公主在自己的庇護下安穩些許。
可惜還是不能行。
「狸狸乖。」
他在一片黑暗中握上元承晚交置於胸前的手,欲通過掌間溫熱的力道令她稍稍定心。
可元承晚並未如同夜間前幾回那般回握他,抑或以話語回應他。
耳邊的驚喘仿佛被無邊夜色不斷放大,她在嗚咽。
裴時行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
而後探手觸到了一片濕意。
仿佛是淚,卻又於衣襟兩處都洇染了一片。
甚至此刻仍在不住滴落。
被夜色放大的不僅是她的恐懼,亦有他的五感,他的嗅覺。
裴時行明白了那香濃的甜味究竟是什麼。
原來他自她頸窩裡嗅到的奶香氣竟是來源於此麼?
閃念之間,裴時行想起那張周家僕子的狀紙。
那人曾為博取信任,細緻地交代了種種藥效。
他的呼吸克制不住地重了一瞬,話音沙啞,壞心地明知故問。
「這是什麼?」
可依他手上揉弄的動作,他明明知曉了這是什麼。
「哦,是我家小姑娘長大了啊。」
他喉間含了沉沉笑意。
.
中天夜將明,侍夜的小婢女於半睡半醒間聽到了內殿的吞咽聲,有些響亮。
料想約莫是兩位主子夜眠口渴,起來斟茶。
她留神聽了半晌,卻未能如願聽到杯盞擱在桌子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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