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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謝深玄想,當初給唐練的那些糕點,果然沒有送錯。
這小子實在上道得很,他還未有請求,唐練自己倒已明白了,省去了他不少解釋的功夫,這倒也是好事。
他又看了小宋一眼,小宋自覺後退一步,一路退到諸野這書房的院外小徑的末端,這才遠遠同謝深玄擺了擺手,表示他會在此處候著,絕不上前一步,今日謝深玄無論同諸野說了什麼,他都不會知道。
謝深玄不由嘆了口氣。
他要與諸野說的,也並非是什麼需得保密的隱秘之事,他們人人如此,反倒是令他心中更生出幾分緊張,可他想,他不擅與人交際,而諸野不善言辭,他若是傻子,諸野大約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們這樣的人,是最忌諱拐彎抹角的,他既已決定將這段時日來的疑惑在今日都弄個明白,又已經站在諸野書房的小院外了,那便無須再有拖延,直接推門進去便是。
於是謝深玄在諸野這書房院外給自己鼓足了十成的膽氣,方才邁步上前,見諸野書房房門虛掩,他深吸了口氣,抬手輕輕敲了敲那面前的房門,還未來得及開口說明身份,便已聽得那書房內傳來些許聲響,諸野的聲音自裡頭傳來,道:「進來。」
他今日的聲音較以往要暗啞不少,更多了些疲倦,他似乎已聽到外頭有人走近,可卻未曾覺察靠近的究竟是什麼人,謝深玄推開房門進去時,也只見諸野披著外袍靠在那桌案之後,一手捏著茶盞,另一手中則拿著一卷極厚的卷宗底冊,正蹙眉看著那上頭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壓根沒有抬頭朝門邊瞥上哪怕半眼。
謝深玄便也不曾立即說話,只是將目光自諸野這書房之內一眼掃去——諸野這書房並不算太大,屋中幾乎沒有什麼布置,入目可見的桌椅上幾乎都堆滿了層層疊疊的公函信件,亦或是極厚的底冊卷宗,書案另一側窗下支了張軟榻,上頭倒還有能夠容人休憩的空地,只是哪兒丟了一身已有些揉皺了的官服,大約是昨日宮宴回來後換下來的,還來不及送去令人清洗,便只能暫先丟在此處。
謝深玄再蹙眉去看諸野,諸野今日的臉色很不好,謝深玄極少見他露出這種疲態,臉色蒼白,平日總是規整束起的頭髮也已顯得不那麼齊整了,發間散下幾縷細散的碎發,倒是令他慣常嚴肅的面容稍顯得柔和了幾分。他沒有穿官服,昨日的官服丟在一旁軟榻上,今日天色又有些稍熱,諸野身上只穿了一件素色的中衣,外頭披的好像是謝深玄那日給他買的那件圓領袍,那中衣的領口還有松垮,謝深玄忍不住朝他領口瞥了一眼,又匆忙收回目光,告誡自己是正人君子,他人衣冠不整,他不該多看。
諸野的注意全在手中的卷宗之上,平日他書房並無多少人造訪,而進了他這書房還一聲不吭不立即同他行禮的,大約也只能有唐練一人了,他便依舊未曾抬頭,只是疲倦問:「唐練,又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謝深玄說道,「怕你死在玄影衛了也沒人告訴我。」
諸野一口茶水嗆著,止不住咳嗽,手中那茶盞一傾,裡頭的茶水便直接翻到了他身上去,在他身上洇出一片深淺不一的茶漬,他卻顧不得此事,只是手忙腳亂去扯自己披著的那外袍,大約是覺得自己現今這模樣實在失矩,而他被茶水嗆著,還在咳嗽,又一番手忙腳亂,壓根不曾好上多少,腰間的系扣不知弄錯了幾個,領子也顯然不知歪到了哪兒去。
諸野連耳尖都泛了紅,好容易止住咳嗽,卻又注意到那革帶的系扣他弄錯了大半,可他又不能當著謝深玄的面重新將衣服解開再穿,他只能強作鎮定,緊張問道:「你……你怎麼過來了?」
謝深玄反問他:「諸大人不歡迎我?」
諸野:「……不是。」
他有些語無倫次,畢竟眼下這情境,他實在很難維持冷靜,謝深玄就站在他的書案之前,那處本該是擺了一張椅子的,可如今這椅子上堆滿了前幾日唐練帶過來的羅娑教的卷宗,另一側的靠椅上也擺滿了他休假幾日未曾有時間抽空去看的信函,唯一能夠坐人的軟榻上還被他扔了幾件揉皺的衣服,想來是昨夜回到玄影衛時候醉得頭疼,直接變將換下的衣服丟在了床榻上,大約還被他壓著過睡了一晚上,皺得一塌糊塗,估計湊近一些便能嗅到上頭的酒氣。
他這才發覺自己的書房實在亂得糟糕,此處實在不是待客的好地方,他以往本也不會在此處待客,更不用說今日忽而闖到他屋中來的客人,還偏偏是謝深玄,他恨唐練為何不曾進來通傳,否則他還有時間穿好衣服換個地方再見謝深玄,總不至於會像這般不知所措。
謝深玄未曾開口,諸野也不知自己還能說些什麼才好,兩人便這麼靜靜待了片刻,諸野一點點回過神來,雖還覺得耳尖發燙,可想著謝深玄來此,他總得給謝深玄尋個坐的地方,便匆匆起了身,想將自己的椅子讓給謝深玄。
可他又覺得有些不對,這舉止他自己都覺得怪異,可當下似乎已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謝深玄瞥他一眼,見他一副慌亂無措的模樣,便決定自行先尋個地方坐下來,而屋中又只有那軟榻一側才有空地,他自然便朝那處走了過去,卻不想諸野抽了口氣,急匆匆便繞過那書案要趕過來,一面大聲道:「此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