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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深玄略微有些緊張。
「呃……下……下午好?」謝深玄不安道,「都坐下吧……也不必這麼客氣……」
可直到他走到自己的桌案旁,學生們這才紛紛坐下,除了依舊趴在桌上的陸停暉外,幾乎每個人都坐得筆直,好似這一個中午過去,他們忽而便對自己的課業有了極大的興趣,這幅模樣,只怕甲等學齋的學生都比不過。
謝深玄有些摸不著頭腦,他皺了皺眉,正想在自己的書案後坐下,卻見他的桌椅上披了一件冬日的斗篷,還是獸皮的,看品質雖不是諸如貂裘狐裘之類的昂貴之物,可也極為溫暖,怎麼看也不是這個季節該出現的衣服。
謝深玄不免蹙眉,心中覺得有些古怪,他將那衣服拿起來,疑惑看向眾人,問:「這是誰的衣服?」
帕拉高舉雙手,大聲道:「先孫!素我的!」
謝深玄:「……你生病了?」
帕拉:「啊?米有啊?」
謝深玄:「今日雖然天寒……」
他稍稍停頓,想著聽聞西域有些國家極為炎熱,中原的天氣同他們比起來確實是有些冷了,帕拉覺得冷也很正常,他沒必要多說,便只是將那衣物拿起來,親自送到帕拉身邊,將衣服遞給他,道:「若是冷,還是穿上吧。」
帕拉:「?」
謝深玄又轉身回到自己的書案旁,安心坐下,正要去翻桌案上的書冊,一眼又見他桌上多了杯茶盞,還在冒著熱氣,不止是如此,書箱上擺了個裹著棉布圓溜溜的物事,他伸手去摸,那東西滾熱,裡頭放著的,像是手爐。
謝深玄沉默了。
他終於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這些可都不是他的東西,看起來倒像是學生們故意擺在他桌案上的,他抬起眼,看了看正盯著他看的太學生們,又飛快翻開那茶盞杯蓋,瞥了眼裡頭的物事——很好,枸杞熱水,而看這熱水顏色發棕,嗅起來有一股甜香,裡頭保不齊還加了幾塊紅糖。
謝深玄吸了口氣,總算明白了方才學生們面上那怪異神色,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大概以為他今日臉色蒼白,是因為身體不好,他又提到昨日看了試卷,那大概學生們還覺得,他是昨日太過疲倦熬了夜,這才有的今日如此一遭。
謝深玄略有心虛,這畢竟不是他的功績,他總不能胡亂冒領,他清了清嗓子,想要解釋,道:「昨日……我只是在太學內看了卷子,並未到太晚……」
他睡不著因為其他事,都怪諸野離他太近,擾他心緒,只不過此事不能胡亂承認,他只能掩飾,道:「你們不必為我擔憂。」
可大家看起來並不怎麼相信他的解釋,帕拉甚至還握拳提高音量,道:「先孫放心,明天窩一定把糯嘰嘰抓過來!」
謝深玄:「嗯……」
裴麟:「沒錯!我也來幫忙!」
林蒲:「他不來就打他一頓!」
謝深玄:「不不不,不能打架!」
他有些哭笑不得,可學生們都是好意,他原先擔憂的事情也並未發生,這對他來說已是極好的結果了,他一顆心略落下了一些,還是再解釋一句:「放心吧,我不會不顧自己身體,不必太過為我擔憂。」
說這話時,他唇邊不由帶上了一抹壓不住的笑,他翻開書冊,翻到今日本該講的那一頁,卻還是抑不住心中的那股暖意。
他並不是頭一回來當他人的先生,他入朝後不久,皇上就令他去了宮中,為幾名皇子公主講課。皇子公主們的確尊師重道,對他極為尊敬,他若身體不適,他們也會派人送來藥物補品。
可大約是因為身份所限,他性格又是如此,就算皇子公主們對他很是客氣,他們之間關係也並不親近,總有隔閡。
可今日這學齋,卻有些不同。
他頭回遇見這般的學生,因而笨拙而不知所措,學生們似也是如此,同他一般。
雖是笨拙,可其中的心意,已再明顯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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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課程結束,謝深玄讓裴麟與帕拉二人留下,又單獨給他們上了快一個時辰的課。
帕拉學習一向刻苦,不需他有過多要求,裴麟近來也熱情高漲,等這一個時辰過去,裴麟還拉著帕拉,想在太學的學舍內多留一會兒,他們兩要一同練練字。
等到謝深玄離開太學時,外頭的天色已然全黑了,今日又拖延了這麼多時間,他困得頭疼,只想快些回到馬車上躺一會兒,可不出他所料,諸野還在外頭等他,也不多同他說話,見他出現,便翻身上了馬,自覺行在馬車一側,擺明了是要隨他一道回去。
此事倒是真成了他與諸野之間的慣例了。
謝深玄倚在馬車之內,閉上眼歇息,又忍不住想……他才來太學幾日,與諸野的關係變化極快不說,還難得相識了這麼一群好學生。
或許這所謂的本命之年,對他而言,並非是厄運,只是改變。
謝深玄昏昏沉沉,在馬車上便睡著了,到了家門外,小宋來喚他,他昏眩著回到家中,也顧不上去吃什麼晚飯,只恨不得倒頭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