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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很輕,身後的幾名學生都聽不見,可身邊的諸野卻聽得清晰,一時驚訝,不由側眸看了謝深玄一眼。
謝深玄已在挽自己的袖子了。
那一刻,諸野腦中紛紛亂亂飄過許多事,他知道謝深玄天生護短,入朝之後多有克制,可今天大概是忍不住了,他還記得,當初謝深玄初入朝堂還年輕時,站在那午門外,不止一次,破口罵過皇帝。
出口成章,聲震禁城,千步廊的大人們都好奇溜了出來看熱鬧。
這自然也就是說……
若是比氣勢,他應該不會輸。
諸野嘆了口氣,垂下目光,果真下一刻,便見謝深玄一腳踏上面前的長椅,挽著袖口,提高音量,在癸等學齋幾名學生的歡呼聲中,高聲道:「裴麟!漂亮!」
他大概是不太會誇人,這氣勢比起他罵人是差了不少,可在他說完這句話後,便立即迎來了其他癸等學生的拍桌大喊,先生都已經開了口,他們怎麼可能落後!
一時之間,眾人的吶喊幾有震天聲響,他們雖是只有八個人,可這聲音倒比方才甲乙丙三個學齋為嚴漸輕歡呼時還有氣勢,諸野坐在他們身邊,一時之間,只覺得自己的耳朵被這喧鬧震得發疼。
可裴麟的腰,卻挺得更直了。
之後的小試,毫無懸念。
平射,十箭全中。
帕拉激動得幾乎要爬上桌子,林蒲激動得將手拍得發紅,葉黛霜喊得聲音都有些嘶啞,連趙玉光都開了嗓,幾乎將手揮成殘影,令人萬般震驚,想不出他竟還能如這般激動。
謝深玄也好不到哪兒去,待他見裴麟翻身上馬,那身姿幾與當年的裴封河完全相同時,他更是再難抑住心中激動,猛然一下拍向面前桌案,將諸野放在桌上的佩刀都震得跳了跳,他這才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
若在其余時候如此,那倒還無礙,反正朝中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德行,他就算行事出格,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可這畢竟是在諸野面前,他喊得如此大聲,還將腳踩在了椅子上……若是他再惹得諸野不悅,保不齊他還要再出現在諸野的那本小冊子上。
謝深玄沉默片刻,默默將自己的腳從椅子上挪了下來。
他心中頗有不安,可也能略顯緊張地盯著諸野看,一面訕訕一笑,道:「諸大人,我……」
「無妨。」諸野平靜說道,「莫要將嗓子喊啞了。」
謝深玄:「……」
不,這比他想的還要不對。
若諸野覺得他奇怪,亦或是想因此同皇上告上一狀,他都會覺得正常,反倒是諸野這般說話……看起來並不是在關心他的嗓子,有些像是在說反話。
謝深玄哪還敢同學生們一般歡呼喊叫,他清了清嗓子,方才聲音太大,他的確覺得嗓子有些不適,他閉了嘴,乾脆重新在椅子前坐下,而後看向正要翻身上馬的裴麟,儘量以他最為矜持的模樣,同裴麟點了點頭,卻又覺得這樣似乎有些不夠,於是他便微微彎唇,再與裴麟笑了笑。
可他顯然不知笑意本也是為人鼓勁的好法子,他本又生得溫潤好看,這般對裴麟一笑,裴麟登時深吸了一口氣,飛快翻身上了馬。
那個在他兄長口中,總是對朝中所有人都沒有好臉色的謝先生,如今不僅誇了他,還對他笑臉相待。
這是朝中多少人都沒有的待遇,是他兄長這輩子都求不來的福分!
裴麟,鬥志昂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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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騎射之試,裴麟十箭十中,得了迄今為止太學生們中的最高成績。
此事對諸野而言,似乎並無懸念,可其餘人卻實在難抑這心中狂喜,止不住歡呼吶喊,反倒是謝深玄坐在諸野身邊,不敢開腔,只是全然抑不住自己唇邊的笑,再一看嚴斯玉面上那陰沉神色,更忍不住抖開手中摺扇,擋住自己的面容,在後笑得極為燦爛。
他顯是有段時日不曾這麼開心過了,裴麟朝他們走來時,謝深玄實在忍不住起了身,伸手去狠狠揉了揉裴麟的腦袋,認真道:「裴麟,做得好!」
裴麟也衝著謝深玄傻笑,顯是覺得謝深玄這般的誇讚,便已足以令他覺得滿足,他也不需要什麼其他的褒獎,反倒是謝深玄覺得這樣不夠,這應當算是他們癸等學齋頭一回翻身,自然應當有些其他慶祝,今日這小試結束後,他得帶著眾人好好去臨江樓內聚一聚。
謝深玄又清了清嗓子:「裴麟,我要給你兄長寫信,好好誇誇你!」
裴麟笑得好像更傻了一些。
裴麟之後,還有林蒲要進行今日這小試,謝深玄已明白這誇讚對他人的作用,望著將要上前的林蒲,他更不由清了清嗓子,認真道:「林蒲,先生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林蒲緊張攥緊衣袖:「先生,我……」
「不必緊張。」謝深玄同樣對林蒲彎了彎唇,露出極溫和的笑,道,「我相信你。」
林蒲:「……」
林蒲咽下一口唾沫,抬首看向那校場,好似為自己鼓勁一般,一手握拳,低聲喃喃,道:「我一定可以。」
她已朝校場走去,謝深玄在後目送她的身影,有些抑不住心中緊張,他回了自己的座位,望著林蒲的背影,輕聲為林蒲祈求接下來的好運,一旁諸野瞥了謝深玄一眼,道:「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