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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句言語,謝深玄倒覺得自己已明白了。
自先朝起,已逐漸有女子入仕的先例,而今科舉已不論男女皆可參加,朝堂之中,也多了不少女官,可此舉改制畢竟連百年都還未過,民間總有人阻撓,便是在朝中,也有不少官員暗中反對,只說先朝是因為多年戰事,欠缺男丁,方令女子可以出門經商為官,而今我朝數年耕耘,已步入盛世,既是如此,那便該令女子重歸家中,相夫教子,令這天下重複陽剛。
謝深玄向來覺得此事是無稽之談,可他是因為家中母親經商操持,阿姊也自少女時起便一人獨管了家中十數家商行,有母親與阿姊這般影響,他方覺得這天下男女並無不同,女子入仕為官皆是尋常。
如他這般所想的人並不算多,到那鄉野之地,更是有不少人對而今這天下境況頗有意見,林蒲本是女子,又因為父母早逝而在族親家中輾轉,還養成了這般的性子,那這些年,她在家中究竟過了什麼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必多說,謝深玄自己應當也能猜到。
身後的學生們忽而爆出一陣歡呼與大喊,林蒲十箭全中,其餘學齋觀看的學生們多是臉色不佳,嚴斯玉更是陰沉著臉色,冷哼了一聲,連面子都不打算再做,乾脆起身拂袖離場,幾名監試官也面面相覷,無人敢出言為林蒲當下這表現喝彩。
林蒲已放下手中弓箭,她看向面前的監試官,略微顯得有些不安,再回首望向謝深玄,神色間方見忐忑,謝深玄已經沖她露出笑意,毫不猶豫起身繞過桌案,直朝著林蒲快步走過去。
他先動了,其餘學生自然迫不及待跟上他的腳步,甚至跑得比他還快,恨不得將林蒲與裴麟二人圍在其中,若不是他們學齋人數太少,有些勉強,只怕他們是要將這兩人一併舉起來了。
可眾人這般熱情,倒像是更令林蒲覺得不安了。
她不知所措看向謝深玄,幾有萬分緊張,等謝深玄到了面前,她方才輕聲開口,小心翼翼問:「先生……您答應過給我家中寫信的。」
謝深玄點頭:「放心。」
林蒲這才露出些許笑意,同謝深玄彎了眉眼,轉身同學生們一道胡鬧去了,謝深玄仍站在原地,他雖壓不下唇邊的笑,也忍不住心中的喜悅,可學生們胡鬧,他若是上前,或許反倒是要令學生們不安,他便只是站在原地看著,直到諸野到他身邊,謝深玄方才開口,道:「諸大人,有一件事,您或許錯了。」
諸野略有不解:「什麼事?」
「我想……」謝深玄壓低聲音,說,「林蒲需要的,並非是他給她家中族親所寫的信。」
諸野蹙眉:「我不明白。」
「諸大人今夜可有空閒?」謝深玄道,「此事——」
他見著諸野的眼神,忽而將話音吞了回去,尷尬咳上一聲,道:「也不必晚上,就待會兒,先來我書齋內一趟?」
諸野:「……」
謝深玄的聲音更弱一些,他忽而想起方才諸野說過,玄影衛內還有公務,他是因為記掛太學內學生們的考試方才過來的,稍遲時候他還得返回玄影衛處理,謝深玄不由便將後頭所有的話語都咽了回去,匆匆朝諸野擺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您晚上先忙,我自己處理就好。」
諸野:「你若有事……」
謝深玄:「沒有。」
他方說完這句話,幾名學生已圍了上來,裴麟正驕傲挺胸,滿是自豪地往謝深玄身邊湊,有些像是正期望主人摸一摸腦袋的小犬,道:「先生!我今日很棒吧!」
葉黛霜也跟著往前湊,她還拉著林蒲的胳膊,將林蒲不住往前推,道:「林蒲也很棒!」
他們竟就這麼將諸野和謝深玄擠開了,偏生自己又不曾察覺,直到謝深玄笑著回過目光,朝著後頭去看,卻見諸野所在之處早已空無一人,好似在這片刻眨眼之間……諸野便已消失不見了。
大概是回玄影衛了。
謝深玄在心中想,看來諸野是真有事要忙,連這片刻時間都等不得。
他想到此處,再度回眸,便見裴麟也隨著他的目光去看,而後好似忽而意識到了什麼一般,面露驚恐,僵在原地,十分緊張衝著謝深玄眨眼。
謝深玄微微蹙眉,問:「裴麟?你怎麼了?」
裴麟咽下一口唾沫:「我……我……我兄長說,諸大哥很記仇。」
謝深玄:「記仇?」
裴麟:「特別是在謝先生的事情上,他就是個小心眼的——唔、唔唔!」
葉黛霜猛地扯了裴麟一把,柳辭宇撲過去捂住裴麟的嘴,眾人好似一瞬便靜了下來,連趙玉光都露出些許緊張神色,只有漢話不太好的帕拉好像什麼都沒有聽懂,正努力琢磨眾人方才的語句到底是什麼意思。
謝深玄一頓,面露遲疑。
「我的事情?」謝深玄皺起眉,「我的什麼事情?」
學生們面面相覷,一時之間,好像誰都不敢說話。
謝深玄還很是疑惑,忍不了追問:「裴封河……你兄長到底說什麼了?」
裴麟乖巧搖頭。
謝深玄不由再蹙眉:「我的事情怎麼了?」
裴麟用力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