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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宋只能衝著謝深玄乾笑,謝深玄無可奈何,令小宋將那酒帶回去,菜也撤了一些,他們今夜可有無數事要忙,怕是沒工夫享受,而後他又將那兩名散役打發走了,方才回眸看向諸野,問:「諸大人,初稿您已過目,可有何處還需修改?」
諸野搖了搖頭,再小心看了謝深玄一眼,道:「先吃飯吧。」
謝深玄點了點頭,待用了晚膳,他便將那要交於皇上過目的檢討初稿潤色擴充,竭力忍住自己心中往檢討內寫幾句責罵皇上話語的衝動,好容易謄寫完畢,方交到諸野手中,道:「你我二人各自抄寫便好。」
諸野與他的字跡本就相似,他又有刻意對諸野字形的模仿,諸野只需依照他尋常的習慣來抄寫檢討便足夠了,謝深玄自己翻了諸野抄的幾頁字跡,照著模仿上了幾遍,便幾乎能令自己的字同諸野完全相似,他便也照著他寫好的檢討抄了起來,一面又有些管不好自己的嘴,總想對諸野這字跡議論上幾句,他清清嗓子,微微抬眸,正欲開口,卻又發覺諸野竟正在微微眯眼看著他。
那目光總令謝深玄覺得有些嚇人,將要出口的話語一瞬便又被堵了回去,諸野也好像被謝深玄的舉止嚇了一跳,匆匆移開了目光,如同被夫子抓住走神的小娃兒一般,急匆匆將目光轉回手中正在抄寫的檢討上。
謝深玄清了清嗓子,生硬憋出一句:「諸大人,若……若謝某寫得有問題。」
諸野冷靜回答:「不會有問題。」
謝深玄:「那……那就好……」
他二人又沉默寫了好一會兒,一時之間,屋中只聽聞翻動紙頁時的沙沙聲響,謝深玄總覺得太過安靜,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他與諸野之間似乎沒什麼閒話可談,他連一件事都想不出來,只得再將注意全都放在面前的紙頁上,如此又寫了不知多久,他已覺得有些手酸,方再抬起頭來,朝開著的門扇之外看了看。
夜色已深,天上蔽月的烏雲已散了大半,院中終於見了些月光,能令他看清如今院中的光景,只是天色愈晚,這院中吹來的風便越涼,仲春的天氣,夜中的風實在涼得很,起初謝深玄還能忍著,可漸漸便覺得一雙手被凍得冰寒,握筆時已有些微發僵,他便停了筆,稍微搓了搓手。
諸野幾乎一瞬便抬眸看向了他,那語調稍有猶豫,可還是不由微微蹙眉,道:「你……令小宋去取件衣服過來吧。」
「不必。」謝深玄同他笑了笑,道,「離亥時也不過多久了,諸大人您可下過『逐客令』,我將手頭這份抄完便走。」
這花不了多少時間,沒必要再麻煩小宋多跑一趟,可諸野沉默片刻,卻還是起了身,先走到門邊,將那房門掩上了,以免外頭的冷風再吹到屋中來,而後再走到屋中一角,取了什麼東西過來。
謝深玄不曾以目光追隨,只想自己若一直盯著諸野看,總令人心生古怪,便只是一心在手中紙頁,直至諸野回到桌邊,清了清嗓子,他方抬起眼眸,卻正見諸野將一件氅衣披在了他身上。
謝深玄微微一怔,不由垂眸去看披在自己身上那衣物,這氅衣外也繡著同諸野平日慣穿的官服一般的紋樣,布料的顏色也極為相似,這好像是玄影衛內的配給之物,既是從諸野自己屋中拿出來的,那也必然是諸野的衣物。
謝深玄心跳微促,一時心中略有慌亂,只得匆匆垂下目光,正欲道謝,諸野倒是極為平靜冒出了一句解釋,道:「你方才傷愈,莫要再著涼了。」
謝深玄:「……多謝諸大人。」
諸野只是頷首,沒有說話。
他二人便又這麼垂下了目光,只專注於自己手中還需抄寫的檢討,一時之間,已無人再開口說話,甚至直至謝深玄將手頭那一份檢討徹底抄寫完畢,他二人也並無一人開口多言。
謝深玄方才已給自己定了期限,如今這份檢討抄完,他也是時候離開了,他便起了身,同諸野告辭,走到屋門旁,見諸野要起身提燈來送他,謝深玄卻匆忙拒絕了此事。
「諸大人,不必送了。」謝深玄道,「有小宋提燈便好。」
小宋急忙拿起放在一旁的燈籠,點了裡頭的燈燭,正欲向前引路,諸野卻已極為自然自他手中拿過了那燈籠,而後幾乎不給二人什麼反應機會,便已自行在前領了路,帶著兩人朝諸府外走,一面隨口為自己這行為找了個藉口,道:「這燈燭太暗,省得你再絆著。」
「所以說,諸大人,您家中這宅子,也該好好修一修了。」謝深玄隨口道,「好歹也是朝中要員,這房子破得倒像是什麼傳奇小說中的鬼宅。」
諸野沉默片刻,低聲道:「的確有這種傳聞。」
謝深玄一怔,不由訝然朝諸野看去。
「京中有十大鬼宅。」諸野說道,「我家宅邸,是其中之首。」
謝深玄:「……啊?」
「宅邸破敗,主人還是玄影衛,實在符合。」諸野平淡說道,「那玄影衛還是我,便更符合了。」
他這話本不曾帶上半點情緒,畢竟對他而言,此事不過是玄影衛調查得來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小情報罷了,並無什麼價值,也沒什麼利用的餘地,甚至連茶餘飯後的談資都算不上,至多是這謠言方起時,玄影衛內拿此事開過幾次玩笑,而後便再也無人在他面前提及了。